洛煙的房間在廳堂的正中央,正東的位置托顯出她於翠雲閣不凡的地位。水涵坐在桌前,一手支著頭,打量著洛煙的房間:輕紗粉帳懸掛榻前,鴛鴦秀被整齊地疊著,透盡了蜜一般的惶惑與曖昧。
洛煙打開茶罐,發現茶葉已經見底了,懊惱地皺了皺鼻子,遺憾地說道:“茶沒有了,將就著喝水吧。”
水涵不在意地點點頭:“沒關係,我不渴。”
洛煙抓了抓頭,一屁股坐在竹藤椅上,力道看似不輕,然而那柔軟的藤條卻絲毫沒有變樣。水涵的目光隨著她落了下去,洛煙問道:“看什麼呢?”
水涵盯著竹藤椅,滿腹疑惑道:“這椅子這麼軟,你是怎麼坐的?”
洛煙噗呲一笑:“這你就不懂了吧!這椅子是練身段的,根本不會讓你坐實了,它軟,你要比它還軟!就像這樣!”洛煙幽幽起身,柳絮一般搖擺著腰肢,那身形軟若無骨,淡雅媚人,柔風拂柳般坐定,神馳千裏,心曳神搖。
洛煙道:“記住了?”
水涵呆呆地望著洛煙,恍惚間那人影似乎分成了幾個,一個溫雅,一個潑辣,一個柔媚,一個精怪,各色各樣,多姿多彩,都布滿著誘惑與魅力。洛煙起身拉過水涵:“來,你也試一試。”
水涵退縮地搖了搖頭,洛煙道:“害什麼羞啊!叫你來就來!”
水涵無措地邁動著僵硬的步伐,洛煙在一旁指點道:“腿放鬆,步子自然一點,腰再軟一些,手臂擺起來……女人美不美還是次要,媚不媚卻是至關緊要的!”
水涵依照洛煙的指示走著,眼波平穩,心靜如鏡。那靜開始時是努力掩飾著的靜,走出一段後,漸漸地,就演變成了沉靜,石沉大海般,一切成空,隻剩下一息執念。水涵緩緩地走著,忽然間,腳下的路沒有了,變成了一條又細又長的絲。水涵走得小心翼翼,愁緒萬千,耳旁的聲音漸漸隱退,那西湖兩旁成排的垂柳舞弄著柔軟的枝條在微風下飄搖,記憶如水一般滑過腦海。水涵心下越來越沉,赫然間收住了腳步。
水涵站在窗前,等待著洛煙的數落,然而半晌過去,身後卻沒有一點動靜。水涵躊躇著回過身,洛煙好像丟了魂似的瞠目結舌地站在一旁。水涵問道:“你怎麼了?”
洛煙晃了晃腦袋,眼睛瞪得老大,一把抓住水涵的手:“天啊,你剛剛走得多美啊!”
水涵困惑道:“美?”
洛煙惶惑地點點頭:“不是那種豔麗的美,是一種幾欲出塵的美,好似天河之水墜落人間,帶著紅塵粉世的哀緒與惆悵,比那西子更勝三分!”
洛煙的雙眸閃閃發亮,水涵卻一頭霧水的有些飄飄然。
新月初上柳梢,翠雲閣樓外的紅城燭光搖曳著的燈籠,喜慶,亮麗,紅查枝頭鬧春意。洛煙已經開始梳妝打扮了。
水涵依舊坐在桌旁,看著青鸞銅鏡中的洛煙,一改白日的大大咧咧,神情淡然,精心細致。蔥管一樣的手指沾著淡淡的胭脂,在素白的顏麵上抹、畫、勾、點、擦,濃妝之下的清秀,如上色的丹青,美豔的畫。水涵出神地看著洛煙取出廣袖長袍,蘭花指一翹,輕輕一抖,煙霞淩空,織錦綴花,香雲薄紗般披掛在纖柔的身體上,腰身緊緊托起,曲線玲瓏,肢體婀娜。那烏黑的發上簪了短短的紫金流梳,一串指甲蓋般的珍珠,一色兒大小,粒粒發著柔光,墜在羊脂般的脖子上,渾身雅豔,遍體嬌香。
洛煙收拾妥當,回身問道:“隨我出去?”
水涵搖搖頭。
洛煙又道:“那就在這等我。”說罷,一步三搖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