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答應著去了,沒多久便回來稟道:“夫人,那姑娘走出去沒多遠便在巷子口暈倒了,丫鬟正在那兒抱著她哭呢。”
孔夫人忙站起身道:“快,帶府裏的丫鬟婆子去把人背回來。”
張競華落胎後身子本就虛弱,此番又落水著涼,病勢洶洶,昏昏沉沉地躺了大半個月,灌了無數湯藥,才總算撿回一條命來。
冬天過去後,她張家的罪名也下來了,坐實了附逆罪,全家被誅,而張競華依然在赦免之列。
張競華感念於孔家的救命之恩,雖然她並不是很想活著,但別人救了她,她便是欠了恩情。是故向孔家二老道,若他們不介意她是罪臣之女,她願以丫鬟的身份,伺候二老餘生。
幾個月相處下來,孔夫人知道,這張競華雖是罪臣之後,但她本人心地善良老實本分,是個極好的女子。恰她和孔莊如今唯有一女在宮中為妃,膝下寂寞,且過年時宮中賞賜頗豐,陛下似乎並不介意他們收留了張競華。於是孔夫人便向孔莊提議,他們身邊無有子女,張競華無有父母,不妨將她收作義女,如此雙方都有著落。
張競華在孔府住了一個冬天,她的一言一行孔莊也看在眼裏,於是便同意了。
張競華於忐忑中認了孔家二老做義父義母,言行更為小心謹慎,照顧二老也更為妥帖至孝。
原本日子就這麼平淡安靜地過下去了,可是第二年春天發生的一件事,卻迫得張競華不得不帶著丫鬟留書出走。這件事便是,鍾家派人來孔家提親。
鍾羨花了整整一個冬天的時間,終於說服了他爹娘同意他娶張競華為妻,不料媒人剛派過去,沒過幾日孔夫人便急慌慌地找上門來,說張競華留書出走了。
鍾羨看了她留下的書信,安慰了孔夫人幾句便帶著人騎馬出去找張競華。
一日夜後,鍾羨在離盛京一百多裏外的一座小鎮碼頭上截住了剛剛上岸的張競華主仆。
張競華上了碼頭,抬頭一眼瞧見鍾羨站在那裏,當時便愣住了。裁雲倒是高興得很。
鍾羨看過她留給孔家二老的信,她在信中說自己乃是罪臣之後,又曾嫁過人,委實配不上他,為免二老為難,故此不辭而別。所以他也不問她為何要走,隻開門見山道:“張姑娘,你可知,你讓丫鬟提醒我小心孫捷一事,並不足以讓你在滅族之禍中置身事外?”
張競華裹著頭巾,隻露出一雙霧蒙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鍾羨,聽聞此句,她茫然而不解地問:“鍾公子此言……是何意思?”
“你這條命,是我去陛下那裏求來的。”鍾羨看著她道。
張競華驚得微微後退了一步,“為、為何?”
鍾羨移開目光,道:“一開始隻是出於感激。”那日若不是有她報信之舉,他就不會去半路攔截皇帝。皇帝不回宮,他縱能用父親的令牌進宮,也絕對無法在太後手裏帶走長安。所以他認為,長安死裏逃生,有張競華一份功勞在裏頭。
“後來,因父母催婚,我想起當年母親對你的品貌甚是嘉賞,便起了娶你之心。”鍾羨直言道,“張姑娘,我知道你心中所慮,但也希望你能明白,我鍾家既能去孔府提親,便代表無人在意這些。你留書出走,孔家二老甚為擔心,你還是同我回去吧。”
從自己情竇初開之年便一直心心念念的夢中之人如今站在她麵前說要娶她,張競華心中卻除了自慚形穢與命運弄人的感傷之外再無其它。
她微微側過身去,避著鍾羨的目光,道:“我極想回家繼續服侍義父義母,隻是,鍾公子,你可否另覓佳人婚配?我……我委實與你不相匹配,此生,也無再嫁之誌。”
裁雲在一旁聽自家小姐把話說得這般決絕,急得幾乎要跺腳。
鍾羨見她如此,知道若要用勸的,隻怕一年半載都不可能勸得她點頭同意,便問道:“張姑娘既不願嫁我,不知我的兩番救命之恩,張姑娘打算如何回報?”
張競華愣住。
鍾羨目光一轉,看著裁雲道:“不然,就把這名丫鬟賠給我們鍾府吧。我瞧著她既忠心又機靈,正好我母親身邊有個丫鬟到年紀要配人了,這丫鬟應當能得用。”
“不要,我不要離開我們小姐。”裁雲躲到張競華身後道。
鍾羨恍若未聞,隻問張競華:“張姑娘意下如何?”
“鍾公子,你、你何必這般……”
“哪般?”她說不下去,鍾羨追問。
張競華低著小臉,手指緊緊捏著袖子,無措得幾乎要哭出來。
鍾羨向她作揖,道:“張姑娘,我知道此事是我一意孤行,於你不公。我不敢說我是因為心悅你才求娶於你,但就眼下而言,你對我來說是最好的選擇。我鍾羨不是十全十美之人,但你若肯下嫁於我,我向你保證,餘生定盡我所能絕不負你。你如今是孔家二老的義女,他們真心疼你,便不會忍心看你終身不嫁,若遲早要嫁,與其嫁給旁人,何不嫁我?張姑娘,你心有顧慮,可不必急著做決定,我可以等你。”
張競華主仆回到盛京孔家之後,鍾夫人抽空去了一趟。
她如今雖有些介意張競華的身世與已經嫁過人的事實,無奈鍾羨認定了一定要娶她,她這個做娘的拗不過兒子,少不得要親自來為他說項。
張競華原本是因為自己配不上鍾羨才不願嫁,如今孔夫人和鍾夫人左一次右一次地勸說,倒顯得是她拿喬不肯嫁一般,她實在頂不住,就點頭同意了。
是年的六月二十,張競華以孔莊義女的身份,嫁入了太尉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