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走後,文薑靜靜躺在床上,從初見晏周一直回憶到方才他推開她,遠遠走開。

似乎他的態度,永遠讓人捉摸不透。可他眼中偶爾泄露出的親近,那不是假的。但是,每一次決絕的冷淡,也不是假的。為什麼他會有這麼多的矛盾呢?

這時,南枝從殿外走來。“公主。元一有消息傳回來。”

文薑晃神,才想起元一被自己派去打聽晏周和杜夫子的關係。

“元一先查了杜祭酒的身世,臨淄人,父母健在,土生土長,從沒有出國齊國,沒可能從前見過晏周。而晏周的身世……”南枝壓低了聲音,靠到文薑耳畔,“元一先去了洛陽,查到晏周是被白軫在衛國收養,但他去衛國繼續查探時發現線索斷了。元一另外說他遇過一次刺殺,所幸無虞,他懷疑與衛國皇室有關。”

文薑沉默著,雪色的紗帳在頭頂上緩緩浮動,她心裏不知道在計較著什麼。

良久,她撐起上身,對南枝吩咐了一句:“多派人。”

驛館內,孟伯將晏周換下的濕衣服拿走,為他關上了門。沒過一會兒,房門毫不意外地被敲響。

“進來吧。”晏周知道來人是衛陵。

果然,一襲利落的藍色裙子閃了進來,衛陵坐在桌邊問道:“這是這幾日的進展。”她交給他一張帛紙,待晏周看了一遍點頭後才問道,“你的事辦好了?什麼時候走?你說交代給我的事情呢?”

“明日就走。至於要你做的事,我現在就講給你聽。”晏周沒有看她,徑自說道,“宮中祭酒名杜仲,你記下這個人。在不影響我們計劃的前提下,殺了他。”

衛陵想了想,“設局還是刺殺?”

晏周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有些焦躁,擺手道:“隨你。屍身留給我。”

衛陵皺眉看晏周,說實話她有些擔心。隻是他現在明顯心情不佳,自己也不好多問,隻好找了個理由告辭了。

衛陵走後,孟伯進屋,他取了杯子為晏周倒了熱水,放好水壺後並不離開,在一旁靜立。

晏周心有所覺,開口問:“孟伯可有話說?”

“少主人不願親手報家仇了?”孟伯聲音極顯壓抑,臉也有些漲紅,。

晏周偏過頭,沒有回答,將手中帛紙伸向蠟燭,“噌”燭火燃著了帛紙,火苗簌簌地向上移動著。

“公子!”孟伯按捺不住,“公子,大王的話你都忘了嗎?即使我們現在無力複國,不能讓呂祿甫家不家、國不國,但對付杜仲那個卑鄙小人,也不該假手他人!公子!”孟伯的頭發本來攏在腦後,此時幾根銀發激動地蕩在他蒼老的臉頰上,幾許淒涼。

“孟伯。”晏周開口,聲音低沉,他臉上極度隱忍,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一夜,火海之外他遙遙望著城牆,父親在城上自刎而死。帛紙燃到手中,火苗燎燒著他的手指,但他絲毫未動,似乎是不會痛的人。

良久,他鬆開已經燃盡了的紙灰,說道:“我沒忘,好,我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