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日起,英國公府裏最大的新聞,便是國公夫人自撞了那一次頭後,心性大改,忽然變成了一個最最賢惠勤謹的夫人。不但一日三次早晚到太夫人麵前問安服侍,種種端茶遞水布菜說笑,不可謂不殷勤小心。而且和睦妯娌,友愛弟妹,對國公爺更是噓寒問暖,關心備至。就可惜國公爺不怎麼領情,至今還住在紫竹院,不肯回房去。
“唉。”春茶將聽來的這些議論說給陸茵聽,愁眉苦臉地替陸茵著急:“國公爺不肯來咱們院子,夫人還是得想想法子才好。天長日久,就怕太夫人又要起給國公爺娶小的心。”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太夫人自從送了顧青靈回家後,再也沒提起給齊叡納妾的事情,可畢竟這事還時時像一把利劍懸在陸茵的頭頂,說不定什麼時候太夫人又想起來了。
她這些日子處處討好太夫人,總算太夫人的態度也慢慢改善了,偶爾也肯給她個笑臉,同她搭話了,照這樣發展下去,她倒不擔心太夫人,可齊叡那邊……
陸茵咬了咬唇,覺得有點泄氣,她對齊叡所有的討好關心都像水潑在沙子,拳打在棉花上,齊叡根本沒什麼反應,臉上永遠是淡淡的漠然和疏離,她借口送湯送水送點心,去了紫竹院幾次,結果連門都不讓進,每次都是那個叫興安的小廝,皮笑肉不笑的的把她攔住,自己進去稟告,然後便是紫竹院的大丫鬟秋羅,出來接了東西,再恭恭敬敬地“夫人請回”,一句就把她打發了。她都懷疑那些東西到底到了齊叡麵前沒有,或許半路就被那丫頭倒了吧?
“春茶,去摘些藤蘿花,咱們做藤蘿餅。”這是她以前一到藤蘿花開的時候,次次要做的點心。甜而不膩,鹹鮮可口,齊叡不愛吃點心,可唯獨每次她院子裏做的藤蘿餅,他能吃上兩三個。
春茶一聽就明白了,高興地“哎”的一聲,興衝衝出去摘花瓣了。主仆兩個在廚房忙活了半天,終於做了十來個,先送了一碟子去椿萱堂,又打聽了齊叡自下朝回來就在紫竹院裏,並未出門。因怕身上有廚房的油煙味,陸茵特地洗了澡,用心打扮了,才拎著個小小的雕漆螺鈿小提盒,帶著春梔春茶往紫竹院去。
前世她從來沒到紫竹院裏來過,隻知道這裏是齊叡的書房,素來不許人隨意進出,每次齊叡和她鬧翻了,都是住在這裏。這些日子倒是沒少來,但也隻在門外徘徊,不過今日她是無論如何也要想法子進門的。
紫竹院周圍植著大片的竹林,院門口又有兩棵奇古的鬆樹,倒像兩個門神。
陸茵先悄悄地躲在了鬆樹後麵,春梔春茶便把小廝興安叫了出來說話,趁著兩個丫頭把興安纏住了,陸茵靈巧地一閃身,便進了院門。興安一眼瞅見,“哎”的一聲,著急地要趕進去,卻被春茶笑嘻嘻攔住了,他又不好跟丫頭撕扯,這一耽擱,眼見陸茵已經快步走過園子,進了書房門。
門廊上靜悄悄的,她走得快,也顧不上仔細看看院子,紫竹院的院子不大,不過三四十步地,也沒什麼花草,隻台階下擺了兩缸應景的荷花,收拾得幹淨樸素大方,她一手拎著提盒,一手打起了金絲鵝草編的細簾子——
書房內的陳設多走古樸而雅致一類,靠牆擺著整麵的紫檀大櫃,看著都是半舊的,但木質雕工,一看就是有了年頭的世家之物,櫃內累著滿滿當當的書冊,櫃前靠窗擺著一張巨大的雕著五福捧壽的翹頭桌,桌旁一個青瓷大畫缸,插著樹林一般的卷軸。右邊當中是一個玲瓏的多寶閣,擺著各類古董陳設,也正好隔開了內外兩室,透過多寶閣,影影綽綽仿佛後麵有張床榻。
此時,齊叡正坐在桌前提筆寫著什麼,旁邊站著一位穿淺緋紅掐牙褙子,係著青綾細折裙的丫鬟,正在低頭磨墨。她認得這正是紫竹院的大丫鬟秋羅,還是齊叡的奶母之女。
陸茵身形一頓,不知為何,那一副場景映入她眼裏,竟是異常的不舒服,紅xiu添香四個字,幾乎是立刻便躍上了腦海。
齊叡本來正微微蹙著眉,停了筆,好像是遇到什麼需要思慮的事情,忽然間好像感應到什麼,抬起頭來,正與陸茵的雙眼對上。
旁邊的秋羅察覺到齊叡的注視,順著他的目光也看到了一手還撐在簾子上的陸茵。
齊叡皺著的眉頭更緊了,放下筆,冷冷說道:“你怎麼來了。”
陸茵看了看秋羅,卻見秋羅站在齊叡身邊,一點也沒有要退下的意思。等陸茵邁步進來,把小提盒放在了案上,剛說了一句:“我做了幾個藤蘿餅給國公爺嚐嚐……”秋羅已經伸出雙手來接,口裏說道:“夫人交給奴婢就行了。”
陸茵握著提盒往後一讓,秋羅的手接了個空。“國公爺。”她看著齊叡,大大的眼睛裏盛滿了小心翼翼,仔細看,還有一絲哀求,無端地讓齊叡想起當年打獵遇到的一隻小鹿,也是這樣睜大了眼睛,仿佛會說話一般,無辜而可憐。
“你先下去吧。”齊叡終於對秋羅說了一句。
秋羅有些不甘心,仿佛生怕陸茵會對齊叡不利似的,看看陸茵,又看看齊叡,最後不甘願地還是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