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兩人探路準備,伶俜就在別院等著消息。今晚正好是朔日,太陽落山後,天色便黑沉沉一片。伶俜讓翠濃掌了燈,自己坐在別院的石凳吹著夜風,望著頭頂墨色天空。心中不由得想,不知如今在地下的沈鳴,還會不會經曆朔日的痛苦?
一杯茶喝完,別院月洞門口響起低低的腳步聲。伶俜望過去,借著院中燈光,看到一道長身玉立的身影立在門邊,正是白日見過的蘇冥。她微微愣了下,扯起嘴角笑了笑,開口:“蘇公子有事?”
蘇冥道:“閑來無事夜遊寧府,見著謝姑娘的別院有燈,便來打了個招呼,不知是否打擾?”
伶俜趕緊搖搖頭,心中想著如今已經決定了刺殺宋玥,恐怕往後也用不上這位驚才絕豔的秦王幕僚,但上輩子他將披風搭在自己身上的恩情,卻是不能忘的,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報答。她想了想道:“蘇公子若是不嫌棄,不妨進來喝杯淡茶。”
蘇冥勾唇笑了笑,走進來在她對麵坐下,目光落在她臉上,沉默片刻道:“我本以為謝姑娘是有雅興,不過看來是心事重重。”
伶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看向黑沉沉的天空,良久之後才道:“蘇公子在秦王身邊,不知有沒有聽他說起過我夫君濟寧侯府世子的事。”
蘇冥點頭:“秦王與世子是至交,在下確實聽他說起過一二。”
伶俜道:“那你想必知道我夫君身患怪疾,每個月朔日晚上都會發作。別人隻道他發了怪疾會失去心智六親不認,但沒人知道他發病時有多痛苦。別人隻以為他暴虐成性,卻不知他其實是個至善至真的人,從來都沒有害人的心思。他什麼惡事都沒做過,卻生生承受了那麼多痛苦,最後還死在亂箭和大火中。”
她本是輕描淡寫地敘述,但眼裏卻止不住泛著淚光。
蘇冥默默看著她,從袖子中掏出一塊絲絹,伸出手要替她擦眼淚,最後又稍稍放低,隻將絲絹遞給她。伶俜愣了下,接過那絲絹,擦了擦眼睛,又重重舒了口氣,勉強笑道:“讓蘇公子見笑了。”
蘇冥搖搖頭,輕笑道:“原來謝姑娘心事重重是因為觸景生情,謝姑娘待夫君情深意切,令蘇某很感動,世子爺泉下有知,定然也十分欣然。不過蘇某想世子肯定也希望謝姑娘過得開心,不要一直沉湎於悲傷中。”
伶俜歎了口氣:“實不相瞞,若不是還有一些事情未做,我可能早已經隨我夫君一起去了。他那個人一直孤孤單單的,我哪裏放心他一個人上黃泉路。”
蘇冥忽然臉色一震,眉頭深深蹙起,輕喝道:“荒唐!若是你夫君知道你有這種想法,隻怕死了都不安心。”
他聲音忽然拔高,嚇了伶俜一跳,抬眼看他,卻見他麵露慍怒,一雙烏沉沉的眼睛,定定看著她。她也驚覺說這樣的話不合適,訕訕笑了笑:“蘇公子誤會了,我隻是隨便說說,哪裏會真的尋死。”
蘇冥麵色稍霽:“蘇某聽秦王殿下說過世子十分疼愛小夫人。想著若是換做我死了,定然是希望心上人好好活下去,絕不願意她為我殉情。”
伶俜笑著點點頭:“蘇公子說得是。”不欲再談這個話題,轉而道,“蘇公子這次來杭州,除了給秦王殿下查看生意,聽惠中大師講學,還有其他事要辦麼?若是有幫得上忙的,盡管開口就是。”
蘇冥不緊不慢道:“其實這次來杭州最重要的是來看望一個故人。想看她過得好不好。”
伶俜隨口問:“是嗎?蘇公子不是西北人麼?原來在杭州還有故人,已經看望過了嗎?她過得如何?”
蘇冥點點頭:“已經看過了。”卻又有些無奈地扯了扯嘴角,“我本以為她過得很好,但好像並不是太好。”
伶俜愣了下,問道:“不知我能不能幫的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