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愛情就是燒餅(二)
你是五百年前我走丟的愛人
她居然對我了如指掌
25歲那年,我不停地換工作,好像就是為了遇到蔣小洛。從北京到上海,到廣州,再到深圳,繞了個大圈之後又回了武漢。去一家公司麵試,腿都發軟,害得我懷疑自己是不是有點兒缺鈣。主持麵試的是個女人,挺精幹的模樣,比較嚴肅,感覺在裝酷。她就是蔣小洛。
我原計劃開始要來個精彩絕倫的自我介紹的,前天晚上把台詞整整背了七七四十九遍。但是,她沒給我展示自己的機會。還沒等我開口,甚至都沒來得及坐穩,她的問話就劈頭蓋臉地過來了:你叫陳小武,沒錯吧?25歲,兩年前畢業於師大曆史係,愛好廣泛,會彈吉他,喜歡助人為樂,比如替女生打開水,替男生寫情書..
聽得我一愣一愣的,實在不敢相信。她說這些的時候,手裏根本沒拿我前幾天投過去的簡曆。記性未免也太好了點。就憑這,我認定她是一人才。對長得漂亮又能幹的女孩子,我格外敬重,就是恨不得馬上把她變成自個妻子對她進行無微不至的關懷和服侍的那種敬重。
可能是有點緊張,再加上心有雜念開起了小差,耷拉著頭沉浸在一種恍惚狀態中的我壓根兒沒注意到眼前形勢的變化。當勇敢地抬起頭時,我終於第一次見識了什麼樣的眼神才叫能殺死人的眼神。對,那眼神簡直就能把我殺死,太凶狠了,就像要一口把我生吞的那種感覺。我頓時就慌了神,心想對我不滿意不聘用就成,我又沒做傷天害理的事,沒必要如此仇視吧! 我正緊張,她卻又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當然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種,陰森森的,笑得我毛骨悚然。她說,回去等消息吧,我跟老總商量一下,最快你後天就可以過來上班!意外,太意外了,我心裏想這女人怎麼喜歡玩轉折玩懸念呢,根本就是在考驗我的心髒承受能力嘛。
這時候,她把名片遞了過來:蔣小洛,綜合業務部經理。我依然很不放心,於是又謹小慎微地問了句:蔣經理,是不是錄用的機會比較大?她邊收拾桌子上的文件邊漫不經心地回答我:不是比較大,是非常大。陳小武,我找你好多年了,我還會輕易放過你嗎?我心裏滿足極了。社會不缺人才,缺的是你這樣的人才,不說百年難一遇,至少眼前被證明是多年難一遇的嘛。 我同情了她三天三晚 幸遇美女,工作似乎也唾手可得了,不高興實在沒天理。下樓的時候,我還哼起了小調。可是,可是剛到樓底,一種不對勁的感覺湧上了胸口。蔣小洛說最後幾句話的時候,根本就是咬牙切齒的。還有,還有她對我的情況倒背如流,但很多東西我簡曆上並沒有寫的呀。事關大局,我必須要讓自己冷靜。
難道她認識我?不對,我不認識她,再說我又不是帥得驚動聯合國的那種。難道她之前對我進行過調查摸底?也不對,我沒什麼底,更沒什麼可摸的。難道她在電視上見過我?更不對了,我隻上過一次電視,當群眾演員,站的是最後一排。
上班後,由於腦子裏有太多解不開的疑問,我總有種草木皆兵的感覺。我對直接上司蔣小洛充滿好奇,她在我眼裏是個危險人物。我始終認為她對我有什麼企圖,這企圖當然不是說她想追求我什麼的,而是覺得她對我懷有不善之心,比如說招我進來是想利用職權公報私仇。可是,我想破腦殼都認為我們以前素不相識,絕對的無怨無仇。 3個月轉眼過去,我所擔心的暴風雨卻沒有到來。這讓我很不舒服,沒點兒成就感。這期間,也沒太多的機會跟蔣小洛接觸。她忙得很,出差比較多,有時候出現在辦公室,也是忙著訓人,沒什麼好臉色。有時候我在想,娶這麼個女人,還不如直接請包青天到家裏辦案。
當然,由於開始對她的好感太強烈,所以雖然熱情有所減少,但我想以娶她為妻來表達對她的敬重這種念頭始終還在。隻是時間一久,我對麵試那天那些異常情況倒沒再往心裏放,有點淡忘了。我利用業餘時間,利用工作之便,了解到一些她的情況。都26歲了,還待字閨中。知道這個情況之後,我失眠了整整三個晚上。我用三個晚上來同情她,然後下定決心開始進攻。我實在不忍心再讓她一個人這麼孤單下去了。 五百年前追求過她
星期五晚上,下班後我就去了一家茶樓,然後打電話給她,說蔣經理,有沒有閑心出來喝茶?她問:你是誰?要命,她竟然連我這麼富有磁性的男中音都聽不出來,太失敗了。我有些難過,但還是臉皮一厚,說:我是陳小武啊。她冷冰冰地把話扔過來:對不起,我在忙,沒閑心。我說沒關係,我改天約你。 星期六晚上,我襯衫西褲,把自己裝點得人模狗樣,又去了茶樓,給她打電話:蔣經理,有沒有閑心出來一起喝喝茶?興奮,這次她馬上就聽出我的聲音了。她說:對不起,我從來不喝茶。看來她還不是完全不把我放在眼裏,每次都很有禮貌地跟我說對不起。我一邊阻止涼了半截的心繼續冷下去一邊賠著笑臉說:沒關係,我改天請你喝別的。
星期天晚上,我先去了咖啡廳,打電話給她,誰知她又說她不喝咖啡。我馬上換地方,去錢櫃搞了個小包廂,說蔣經理過來K歌怎麼樣?她說她不喜歡。然後我又馬不停蹄地去了有名的夜宵街,說蔣經理一起吃夜宵吧!她說她從來沒這個習慣。連歎三聲氣,我終於沒轍了。出師不利,又害我失眠整整三天。這次我沒再同情她,我迫不得已改為同情我自己了。 好事沒開頭,壞事卻來了。因為一次大意,我在給一個老客戶的郵件裏直接給別人做了變性手術,尊敬的先生變成了尊敬的女士。一般的客戶可能不會生氣,但這個例外,這人本來就有點娘娘腔,叫他女士肯定傷得比較重,於是十分憤怒地把電話打到蔣小洛那裏,因此還黃了一筆大單。蔣小洛找我興師問罪,罵我沒腦子。我也死豬不怕開水燙,跟她頂了幾句,指著自己腦袋說這不是腦是什麼?她好像想笑,但憋回去了。我當時很怕她憋出內傷。
她沉默良久,可能是一直在憋笑,然後聲色俱厲地說:你一直都是個不用腦子辦事的人。這話太傷人了,我好想找張報紙把臉敷起來。我怯怯地說:沒有一直吧?誰知她突然火了,又是對我一陣劈頭蓋臉:你還敢說沒有一直?上星期你想約我是吧?你一個人跑茶樓跑咖啡廳跑歌廳,你幹嗎來著?你說說看,你有腦子沒?你難道不可以先問問我喜歡幹什麼?還有,還有,你大學的時候追過我是吧?追都沒什麼,最可恨的是追到最後自卑得連見個麵都不敢。 我納悶,我雲裏霧裏,我說你有沒有發燒?你說我追過你?我自卑?大白天說夢話。我五百年前追過你還差不多!蔣小洛沉著一張要債的臉,說陳小武你忘了也罷,賴賬也罷,都不要緊的,其實沒什麼的。但該罰的還是要罰,按我們業務部的規定,你這種錯誤至少罰一千。我呆了,說:什麼啊?一千?我都勒緊褲帶過了好幾年了,再這麼下去我的腰遲早有一天會變沒了。 一封“雞毛信”的往事
終於還是想起了蔣小洛說我追過她是怎麼回事。那會兒我上大二,她大三,比我高一個年級。當時我多年輕啊,又單純,還會害臊。她在學校的廣播電台主持個節目,叫《黃昏約定》。我每天傍晚端碗飯坐在第七教學樓前麵那塊草坪上,邊聽她的節目邊吃飯,胃口特棒。有時吃完了,節目還在繼續,我就把碗放一邊接著聽,很入迷,簡直有點忘乎所以。她的聲音,通過她的聲音流淌出來的那些清純如水的文字和心情,把我迷得一愣一愣的。
那時候我膽子比較小,但這並不影響我對這個在節目中自稱為小洛的女孩產生偉大的愛情。那感覺來得真是猛烈,冬天洗冷水澡都撲不滅。偷偷叫同寢室的阿建去幫我打聽情況。阿建是能人,第二天就給我帶回消息,說陳小武你死了這條心吧,那個什麼蔣小洛太醜了,屬於不發一槍一炮都可以退敵可以嚇跑歹徒的那種,適合見義勇為,不適合做妻。“我想先借你做我的女朋友,再借你做我的妻子,然後借你做我孩子的媽媽,最後借你做我的老伴兒,可不可以?”他溫柔的眼神深深地看進了我的心。我呆住了,絲毫沒有發覺自己點了頭,直到他一把抱住我,我才驚醒。 直到現在,我仍不明白我怎麼就稀裏糊塗地把自己“借”給了他,似乎是從那次“借錢事件”開始,我就不知不覺地一步步踏入他所設計的“愛情圈套”。
那是我讀大二的時候,他高我一個年級。當時他是校學生會體育部部長,為人風趣幽默,沉著老練,頗有人緣。而我隻是他手下的一個部員。他是個體育全能,跳遠、跑步、鉛球、籃球樣樣在行,每次校園運動會都能風光一把。
有一天晚上,他約我出來,說是有事找我商量。我們沿著林蔭小路走了很遠,然後才在一個石桌旁坐下。我問他有什麼事,他清了清喉嚨,一本正經地說:“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我發現你是一個善良可愛的女孩子,而我的誠實可信想必也給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滿腹狐疑地看著他在月光下略顯清秀的臉龐,等待下文。
“所以我今天鼓起勇氣向你說三個字..” 我的心開始激動起來,趕緊把目光從他的臉上移開。
“如果因為這三個字使我們之間這種美好的關係歸於破滅,我會非常的遺憾;但是如果因為這三個宇使我們之間的這種彼此信任的關係更進一步,我將非常高興..” 我的腳在地上蹭來蹭去,右手拚命地摳著左手的大拇指,臉十分不爭氣地發著燒,眼睛極不自然地東張西望。我相信情竇初開的女孩子聽到這段話,都會有和我一樣的反應:不安而又憧憬。 而他的下句話差點讓我氣得吐血,恨不得一刀殺之以圖後快。 在我的極度窘迫中,他不緊不慢地說:“那就是——借點錢!”
我猛地抬起頭來,正看到他因極力忍住爆笑的衝動而漲得通紅的臉,以及那滿是戲謔的雙眼。一想到我的窘態被他盡收眼底,我忍不住火冒三丈,“騰”地站起來衝他就是一拳,而他在我出手的同時,敏捷地向後一閃,終於大笑出聲。 “誰叫你一聽是三個字就想到那三個字呢!” “哼!有錢也不借了。”我氣急敗壞,轉身就走。 “喂喂喂喂,我不過是給你開個玩笑,別那麼小氣嘛!” 我想了想確實是自己犯傻,也忍不住笑了,一切的不愉快頓時煙消雲散了。 我真的借錢給他了,而且我們的關係真如他所說的那樣更進了一步,我們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他離校的時候,我非常難過,而他隻是灑脫地握了握我的手就走了。
之後我們就通過電話聯係,他給我講求職和工作中的趣事,而我也將自己不開心的事說給他聽,每次他總能讓我大笑一場。不知不覺中,我越來越渴望聽到他的聲音,我不禁驚訝於自己的反應了,也發現了一個無可奈何的事實:我喜歡上他了。 畢業後,我義無反顧地來到他所在的城市。
一年來的時空距離並沒有在我們之間留下隔閡。接下來的日子,我們像在大學裏一樣平靜而和睦地相處,我們的閑暇時間幾乎都是在一起度過的。 半年後的一天晚上,我們吃完晚飯,沿著大街一路走下去,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我們認識快三年了吧?三年來我們彼此已經很了解了..”他有點突兀地說。 我下意識地聯想起三年前的那個夜晚,忍不住笑著打斷他的話說:“是不是想借錢了?直說吧!” “不,你聽我說完。”他一本正經的樣子一如當年。 “好了,好了,你想對我說三個字,如果因為這三個字使我們之間這種美好的關係歸於破滅,你將會非常遺憾;但是如果因為這三個字使我們之間的這種彼此信任的關係更進一步,你將非常高興。對不對?說吧,多少?” 他沒有像我預料的那樣大笑出聲,隻是淡淡地說:“這次我不想借錢。” “那你想借什麼?我可是身無長物。” “借你!”看著他堅毅的臉龐,我一下子蒙了。 “我想先借你做我的女朋友,再借你做我的妻子,然後借你做我孩子的媽媽,最後借你做我的老伴兒,可不可以?”他溫柔的眼神深深地看進了我的心。我呆住了,絲毫沒有發覺自己點了頭,直到他一把抱住我,我才驚醒。
婚後,我過著平靜而幸福的日子。我老愛想起那個夜晚,想起月光下他一本正經的臉,想起他抑製不住的大笑聲。有一天,我對他說:“普天之下,恐怕隻有你一個人的妻子是借來的,哼!說,當初你向我借錢的時候是不是故意的?”他說:“不管是不是,我們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那天晚上做夢我一直在叫我的媽呀我的媽呀,但第二天還是心一橫給她寫了封情書,並以此為開端,進行了長達一個學期的轟炸,保持每周一封的頻率。“真正的愛情是可以超越美醜的”。我把這句話掛在床頭,以此來維持那點可憐兮兮的勇氣,那會兒我好可憐的,誰知後來又遭來“功夫不負有心人”的報應。那個學期期末,意外接到她的“雞毛信”,約我到第七教學樓前麵見麵。把信看完,我差點就沒哭出來,嚇得渾身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