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之榮是慶熹宮的老人,自付貴妃初入宮還是個才人的時候,就跟在她身邊服侍,那時不過是個小火者,十年如一日地伺候著,隨著貴妃步步高升,機警和忠誠自不必說——他和玉蕊乃是慶熹宮唯二兩個知道貴妃和萬衍之事的人。
王徽就附耳說道:“方才我與貴妃私談之時,有人在窗外聽壁腳,內鬼就在這些人當中,我已知道是誰了,先進去回稟娘娘,於公公千萬仔細著。”
於之榮身子不可察覺地一緊,麵上卻絲毫不露,還是那副小心又帶了討好的奴才相,嘴上道:“哎哎,好好,那您先進去……”
一雙老眼卻鷹隼一般在院裏每個人臉上迅速轉了一圈。
王徽又囑咐濮陽荑幾句,隻身進了西配殿,濮陽荑則留下,和於之榮一道看守那些宮人。
過不多時,卻是玉蕊走了出來,掃了眾人一圈,道:“娘娘也不是要責罰你們,就想問問方才你們都做了些什麼。挨個說吧,來,錦心,從你開始。”
眾人就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來,人數不少,總有盞茶時分才說完。
慶熹宮上下都有睡午覺的習慣,又是這樣的盛夏天氣,午後鮮少有人外出,一般都會窩在屋裏納涼睡覺,隻有幾個人或吃飯,或出恭,或聚在一處尋樂子,總之都有人可以作證。
隻有小竹一個人去了小花園。
玉蕊忍不住和濮陽荑對視一眼。
“都散了吧,小竹隨我進來。”玉蕊說完,扭身就回了殿裏。
濮陽荑就看著小竹身子抖了一下,臉色變得十分難看,正躊躇間,於之榮沉了臉色,“杵著做甚?還不快走?”
小竹攥緊了袖口,埋著頭,一步一挪地進了屋子。
濮陽荑忍不住就歎了口氣。
王徽和付貴妃都坐在原處,兩人表情十分閑適,渾不似要審問內鬼的樣子。
小竹怯怯行個禮,低聲道:“見過娘娘,世子夫人。”
付貴妃卻沒叫起,隻笑吟吟地瞅她。
“娘娘,您屋子外頭的這堵牆壁有個妙處,娘娘可知道?”王徽閑聊一般開口。
“我如何知道那些稀奇古怪的?”付貴妃橫她一眼,語音慵懶,帶了嬌媚的鼻音,“快說吧,別賣關子了。”
“是。”王徽應下,又徐徐笑道,“這堵牆乃是個精妙的圓弧,渾然而成,巧奪天工,站在這頭說句話,不論聲音多輕,哪怕是遠在小花園的另一頭,都能清清楚楚地聽見……娘娘您說,這可不是極稀罕極巧妙嗎?”
付貴妃緩緩點頭,笑容漸消,美麗的臉龐冷下來,哼了一聲。
小竹在王徽開口時已嚇得瑟瑟發抖,聽到付貴妃這一聲輕哼,終於再也支撐不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王徽就笑著站起身,“……家中婆母還等著,這便告辭了,改日再進宮來瞧娘娘。”
付貴妃美豔的眼睛淩厲地看著小竹,口上道:“行吧,你且先回去,回頭我再讓他們把東西給你送過去。”
這說的自然是七年前那把可疑的團扇。
王徽和濮陽荑行了一禮,還是由小季子引著,退出了宮外。
直到把她倆送上西華門外的馬車,小季子還是言笑晏晏,一絲異色都不露。
王徽倒對這小內監有些刮目相看起來,隻道他一向和那個叫小竹的宮女關係不錯,現在看來……強將手下無弱兵,小季子也算得付貴妃心腹,自不是那等沒有城府的。
一坐上車,濮陽荑就放開了,急急問道:“主子主子,到底是怎麼回事,您快說說呀!”
失了一向冷靜自持的風度,急巴巴的有點像姚黃,倒是分外可愛了些。
王徽忍不住摸摸她的頭發,笑著解釋起來。
慶熹宮占地廣大,金碧輝煌,乃是付貴妃去年年初誕下滎陽公主後,永嘉帝下旨為她專門興建的一座宮室。
東西兩側均有一扇等長的圍牆,兩段牆的北端分別設在東西配殿的窗外。
王徽讓濮陽荑與自己合作丈量步數,正是為了證實這段牆是圓弧而非橢圓弧,既證明了是圓弧,
也就意味著這牆不是普通的牆。
卻是一堵渾然天成的回音壁。
這世上並沒有那種頃刻間飛天遁地的神奇武功,王徽自忖動作夠快,從聽到西窗外那聲輕響到推開窗戶的那段時間,絕對不夠一個大活人瞬間逃開的。
退一萬步講,就算那人身手利落,在她走向窗子的時候就躲到了回音壁後麵,那窗下的花叢也該留下一些腳印壓痕才對,萬萬不該那般幹淨,什麼痕跡都沒有。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西窗下的確沒有人,而是那人遠在回音壁另一端,不知碰到了什麼發出響聲,這才通過回音壁傳了過來,
那邊的聲音能傳過來,這邊的自然也能傳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