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神州何處,斬盡胡塵奉玉樓 易名(1 / 2)

大楚自女帝開國以降, 定都南京金陵, 劃應天府, 江南自古繁華, 軟紅十丈, 然而越往北卻越是凋敝荒涼, 平整官道漸漸變成土路, 到得北疆邊境之時,幾乎已見不到農田炊煙,放眼望去俱是一片荒原。

北部遊牧之邦柔然民風剽悍, 牧民逐水草而走,比之中原百姓,反而更契合“靠天吃飯”四字, 日子過得並不如何寬裕。

然而柔然向來窮兵黷武, 曆代可汗以戰治國,兵強馬壯, 麾下鐵騎縱橫大漠, 摧城拔寨, 幾可稱之所向披靡。

但也正因百姓貧苦而兵力強盛, 作為鄰邦的大楚就糟了殃。

頭幾年隻是小股人馬稍沾即走, 後來見楚軍抵抗消極、軍力孱弱, 便漸漸放開了膽子,搶掠些糧食牲畜都還是輕的,重者則燒毀村莊、淫玩女子、殺人取樂, 所在多有。

待到中宗、神宗等幾位皇帝上位時, 幾乎每月南書房案頭都有邊疆呈上的軍報,言道哪處村鎮又被燒掠一空、哪處城池又被攻破雲雲。

太|祖女帝雄才大略,可謂不世出的人傑,然而單是完成大一統就用了十七年時間,中原大地連年戰亂,民生凋敝,百廢待興,正是勸課農桑、休養生息的時候,實在經不起再多的征戰了。

況且女帝即位時已然四十有九,雖依然康健,到底精力不似少年,隻能埋頭一門心思扶持發展中原物力,倚仗陰山天險,拒守關內不出,總算也能苟全幾十年的太平日子。

臨終時病篤,彌留在龍床上的時候,年邁的女皇眼前浮現的不是繁複瑰麗的金殿,也不是受命於天的國璽,而是漠北的平沙萬裏、漠南的綿綿草原、肅慎的皚皚白雪,還有二百載難回故土的燕雲十六州。

“……宜懲前毖後、朝乾夕惕,秣馬厲兵,俾失地盡複,國祚恒昌。”

這是寥寥數百字的《太|祖訓》中最後一句話,大楚每位皇帝都要日夜誦讀,銘記於心。

然而卻沒有哪位皇帝有能耐令“失地盡複”,反倒國力是一年不如一年,在柔然鐵蹄威懾之下,不知又簽了多少城下之盟,版圖一縮再縮,到了永嘉年間,最北端已退到山西大同府的陽和口了。

此地毗鄰采涼山,隸屬陰山餘脈,山脊綿延出一小段“邊牆”,也就是長城,陽和口就是這段邊牆上唯一的隘口。

關隘以南不到三十裏,就是大同府治內的一個小縣城,名喚鹿鄴,歸於陽和衛所管轄,約有五萬餘人的駐軍,往來不少行客商旅於此聚散,在窮鄉僻壤的北疆也稱得上是富庶之地。

王徽一行人的目的地,就是鹿鄴縣。

五月中旬自金陵出發,手裏有萬衍關照過的通關路引,自是暢通無阻,在揚州轉水路,沿運河一路北上,到了河南境內又轉走陸路。

期間豆綠身子偏弱,又趕了一場小小的時疫,所幸有白蕖用藥,很快也便好了,一行人輾轉三個月,到了八月下旬才堪堪抵達鹿鄴縣。

慶豐和茂通的生意做得極大,連北疆都有分號,王徽就去兌了些散碎銀子,又去看宅院售賣,畢竟要在北疆落腳很長一段時間,不能總住客棧。

鹿鄴雖是邊境重鎮,但物價自然沒法跟金陵比,王徽帶著下屬們在慶豐轉了幾圈,花了不到三百兩銀子,就買下了一座三進的宅院。

北地風沙苦寒,自然沒有江南台閣的金風細雨,移步易景的園林院落是見不到了,但院內布置大氣,景致疏闊硬朗,場苑很大,反倒是更合王徽的脾胃。

住處安頓好了,王徽又吩咐魏紫幾個拿了錢去牙行買些下人回來,她的下屬們都是比照日後鎮守一方的大將培養的,那些粗使活計自是不方便再做。

當然,邊疆一切從簡,更何況日後還要從軍,一切事情都要親力親為,王徽就囑咐隻讓買些灑掃庭院、支應門房、回事跑腿、照管車輛馬匹的下人,再請兩位廚娘也就夠了,至於什麼穿衣梳頭、縫縫補補、打水盥洗之類的小事,那自然全都自己來。

魏紫等人初時還有些意見,覺得下屬們這樣倒是無妨,但主子身份貴重,如何能自己做這些事?

可到底王徽說一不二,微微一板了臉,便是最憊懶的姚黃也不敢再吭聲,趕緊麻溜去了。

如此一來,前後忙活了總有半個月才徹底安頓下來,眾人的北疆生活也開始步入正軌。

時間就走到了永嘉十九年的九月初,又是一年秋節至,柔然正當草黃馬肥時,擾邊也越發頻繁起來,采涼山那半段邊牆早成斷壁殘垣,破破爛爛的,完全起不到任何要塞的作用。

“……故而能擋住這麼些年柔然韃子叩邊,拱衛鹿鄴興盛不衰,靠的自然還是那五萬駐軍。”王徽坐在堂屋的大圈椅裏,抿一口杯中熱茶,這北地的水都有股淡淡的苦澀,那是風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