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神州何處,斬盡胡塵奉玉樓 遛魚(2 / 3)

“陛下請看,此乃永嘉十年三月份的燕褻筆錄。”她一麵說一麵看了付貴妃一眼,唇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付貴妃跪在那處,又是焦急又是迷惑,伸長脖子想要看一眼,卻總是不能如願。

永嘉帝接過彤史,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陛下可還記得,那年貴妃還是婕妤的位份,臘月底小產,下來的是個足月的男胎,”穆皇後就輕言細語地在皇帝耳邊提著醒,“按理說,這孩子該是當年三月下旬懷上的。”

永嘉帝看得臉色鐵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手指顫抖,幾乎拿不住書卷。

陳德妃和劉昭儀也猜到了事情真相,各自對視一眼,神情各異。

穆皇後帶著快意向下瞟了一眼,就見付貴妃跪在那處,顯然也猜到了幾分,臉上表情又驚又怒,似是按捺不住就要站起來,卻被她身邊那宮女一把拽住,臉色惶恐地朝她搖頭。

……奇怪,那宮女看著眼生,不像是玉蕊啊。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皇後卻並未在意,隻是接著道:“……然而,臣妾翻遍了那幾日的彤史,也並未看到有付婕妤侍寢的記錄啊。”

“付明雪,永嘉十年年底小產的那個孩子,你到底是怎麼懷上的?”她提高音調又問了一句,語意淩厲至極。

付貴妃早已白了臉色,胸脯不住起伏,呆愣半晌,忽然大聲道:“什麼李女史,竟敢如此汙蔑本宮!含血噴人!我們都知道,彤史錄本全都好端端躺在掖庭令裏,這勞什子女史又如何能憑空變出一本來?”

此言一出,永嘉帝也抬起頭來看向皇後,臉色仍是難看,卻似是緩過了一口氣。

穆皇後絲毫不懼,給皇帝行了個禮,又道:“臣妾也曾看過現下掖庭令裏留存的那一本,兩本相照,確是難辨真偽,然而……”

她就絮絮地把李女史探到當年付貴妃想要“加害蔣良才”,結果自己弟弟卻誤食了毒|藥,“不治身亡”的事情說了一遍。

說到最後也麵露悲憫之色,揩揩眼眶道:“臣妾想著,貴妃是否想害那奴才,此事尚有待考證,然而李女史一心為弟複仇,其情卻是可悲可憫!她手中證據若是做了假,憑陛下如炬慧眼,還能看不出來?若真是存心汙蔑貴妃,那可是要殺頭的罪過的!”

言下之意就是人家都落到這步田地了,顯然是寧可拚個玉石俱焚也一定要複仇,手裏證據自然是千真萬確的。

“皇後娘娘說的是,”劉昭儀就適時地站出來,款款行了一禮,“臣妾這麼瞅著,這本彤史不論封皮還是內頁,都與平日所見一般無二,若真是有假,那李女史不過一介女官,又早早放出了宮,無財無權的,又去哪裏尋得這樣巧手的匠人做了贗本出來?更何況做贗本也是需要真本做參照的,便算找到了匠人,那也是無從做起呀。”

“您說是不是呢,貴妃娘娘?”一麵說一麵就橫了付貴妃一眼,臉上笑容十分燦爛。

“你——你……賤人!”付貴妃怒極,嬌美的臉蛋都有些扭曲,伸手指住劉昭儀的鼻子,顫抖一陣,終是放手,長睫一閉,兩行珠淚滾滾而下。

“陛下,臣妾是清白的,”她睜大一雙淚眼,定定凝視著永嘉帝,“那是您的孩子,您忘了嗎?那年三月份,您足足幸了慶熹宮十六天,三月二十之後也有六七日是在我那裏過的夜,如何……如何就憑這麼一本冊子,幾句人言,就——”

然而話未說完,就聽咣啷一聲脆響,卻是永嘉帝把手邊的青花茶盅砸了下來,正碎在付貴妃身前,溫熱的茶水濺到她手背上。

“……賤、婦!”永嘉帝盯著付貴妃,雙眼像要噴出火來,咬著牙一字一頓,“枉朕——憐惜寵愛了你十二年……”

皇帝眼中有不容錯辨的殺意,付貴妃臉色慘白,好似再也支撐不住,癱坐在了地上。

雲綠連忙把人扶住。

穆皇後肅立在永嘉帝身旁,俯視著癱坐的貴妃,唇角微彎,姿態矜貴高傲,仿佛一個在雲,一個在泥。

滿室靜寂,鴉雀無聲。

付貴妃在地上呆坐半晌,好似又想起來什麼,微微抬起眼,啞聲道:“冤蒙難雪,那起子奸邪小人以有心算無心,臣妾此次已是百口莫辯……隻盼、隻盼陛下能把那彤史給我看一眼,臣妾再無所求……”

帝後默默地看著她。

劉昭儀眉頭一皺,裝腔作勢道:“哎喲,我的貴妃娘娘,您這又是做什麼呢?眼下證據確鑿,我們幾個都看在眼裏,您可別以為把那彤史拿到手裏撕成碎片,這事就能蒙混過去呀……您說是不是,德妃娘娘?”

一麵說就一麵看向陳德妃。

陳德妃似是更加不舒服,捂住嘴低聲咳嗽了好一陣,並沒有理會她。

穆皇後開口想說什麼,永嘉帝卻揚手把那本彤史擲了出去。

“看罷,隨你看個高興,”他長歎一聲,怒色稍斂,眉宇間卻現出闌珊之色,仿佛瞬間蒼老了十多歲。

“貴——付氏,你太教朕失望了。”

穆皇後就笑笑,吩咐盈袖,“把人盯緊了,一旦她想撕毀證據,就過去把人拿下。”

付貴妃顫巍巍撿起彤史,翻到三月份那幾頁,淚水模糊了眼簾,卻仍是睜大了眼睛,一字一句細細讀著。

“娘娘,娘娘,”雲綠在旁小聲哭道,“您近來眼睛不好,這字又這樣小,屋裏暗,奴婢給您掌盞燈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