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徽就起身出了大帳, 慢悠悠踱著步子往後麵走。
離她的帳子不遠, 就是一排十個稍小些的營帳, 自從下屬們升任參軍之後, 總算每人也能撈著一頂單獨的營帳來住了, 雖說地方不大, 到底也是個私人空間。
參軍營帳後頭稍遠些的地方, 又有一排六七頂帳子,製式都是兵士居住的普通營帳,本是閑置在那裏, 並不住人,不過這段時間以來,卻被王徽暫時征用了。
時值晌午, 剛過了飯點, 王徽大帳周圍的騎兵營區一片靜謐,隻有極遠處的校場方向才隱約傳來人聲。
對於日夜辛苦操訓的軍人們來說, 每日午飯後能小睡半個時辰, 也是有利身心健康的事情, 王徽自從接掌了騎兵營, 就規定手下兵士每日午飯後必得有半個時辰用來午睡。
起初小夥子們還有些不習慣, 可幾個月下來, 除去戰時,平日裏午睡已經成了騎兵營雷打不動的習慣了。
隻有王鳶帳子裏還偶爾傳來叮叮當當的敲打聲,她的操訓任務不重, 王徽也就沒有強製她去遵循其他將士的作息習慣。
不知這丫頭又在搗鼓什麼……王徽一邊微笑一邊想, 倒也不甚在意,左右過段時間倒騰好了,自然就會呈給她看。
一麵想著,一麵就走到了那排閑置的營帳前頭。
每個帳子門口都有一名兵丁把守,前頭又有個茅草搭成的涼棚,今日值守的是白蕖,正坐在棚下躺椅上撐著腦袋假寐。
聽到腳步聲,白蕖機警地睜開眼,見到是王徽,就連忙過去見禮,“主子。”
“嗯,吃過飯了?”王徽就點點頭,而後看向那排營帳,“怎麼樣了?”
“回主子的話,吃過了。”白蕖也扭頭看了一眼,露出微笑,“屬下方才還進去瞅了一眼,估摸著……應是差不多了。”
“是嗎?這些人倒也硬挺。”王徽眯著眼笑了笑,“我進去看看。”
說著就要提步往裏走。
“主子,裏頭——”白蕖就麵露難色,“太醃臢,要不屬下先遣人打掃打掃……”
“無妨,”王徽擺擺手,微笑道,“是我提出來的方兒,我還能不知道裏頭什麼樣?你去多叫幾個人過來,待會估摸著就要抬人出去了。”
“是。”白蕖就沒再勸阻,拱拱手走了。
王徽就來到最頭上的帳子跟前,把守的兵士行了禮,替她拉開了簾門。
一陣腥臊惡臭的氣味就撲麵而來,門口的兵麵有菜色,憔悴不堪,顯然已經被熏吐過幾回了。
王徽卻好似沒有聞到一般,邁步走進了帳內。
簾門在她身後緩緩落下。
帳裏正中央擺了把椅子,椅子上坐了個渾身赤|裸的人,隻在下身圍了塊布,手腳皆被牢牢捆在椅子上。
帳子裏擺滿了高腳燭台,數十支兒臂粗的牛油蠟燭燃得正旺,把帳子裏照得十分明亮,可以想見,即便是入了夜,這帳子也能被這麼多蠟燭照得纖毫畢現。
旁邊還有個兵丁,手裏提了桶水,看樣子好像正要往那人身上澆,一見王徽進來了,就放下水桶過來行禮,咧開大嘴嘿嘿一笑,“上官!您來了!”
正是王參軍的忠實擁護者之一——毛定邊小哥。
看著倒是神色如常,龍精虎猛,絲毫不受帳內氣味的影響,想來也是久處鮑魚之肆而不覺其臭了。
“小毛子辛苦,”王徽就拍拍他肩膀,一邊看向椅子上那人,“如何了?”
毛定邊就抓抓腦袋,豎個大拇指,“上官這法子太絕了,小人以往從沒見過,這家夥眼瞅著也要不行了。”一麵說就一麵踢了椅上那人一腳。
那人上半身還好些,下半身已經沾滿了黃白之物,腰裏圍的布料已經完全變色了,上頭糊滿了黏糊糊的東西,幹了一層又添一層新的,椅子下麵也滿是穢物,讓人多看一眼都覺惡心。
王徽雖說是不拘小節,可到底也愛潔,屏住呼吸走進這帳子就已經是極限了,當下再不肯走近半步,隻衝毛定邊點了點頭。
小毛子就一桶涼水潑了上去。
那人渾身一抖,緩緩抬起頭來,下巴上已經長了半寸來長的胡茬,臉頰深深凹陷進去,雙眼布滿血絲,幾乎覆蓋了眼白,而那眼瞳卻像是兩口幹涸的枯井。
那人呆怔一會,似乎用盡吃奶的力氣終於集中了精神,看到王徽的身影,木然的眼睛陡然放出微弱的光芒。
“我……我說、我說,我——我都說……”那人啞著嗓子嘟囔,不過幾個字而已,好像就已經耗盡了全身的力氣,整個人如同被拋上岸的魚,隻有出氣沒進氣,“我、我要——睡覺……求你……”
“想通了?很好。”王徽麵露微笑,背起手來,雙眼直視那人的眼睛,語氣輕柔,帶了一絲|誘哄,“營盤紮在何處,騎兵多少,步兵多少,將領是誰……隻要告訴了我,我這就讓你結結實實睡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