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不看重這件事,她自己卻不得不重視起來。
故而才有今日一問。
抬眼看看付氏夫婦,見二老目光裏滿滿都是關切,她心下就沉吟一番,黨爭是個大漩渦,且隻會隨著她越走越高而越變越大,不到她登基那日,絕不會停止,付老舅既然想通了,倒也不妨先把這事和他透個底。
這般想著,她就徐徐地把事情原委說了一遍,包括未出閣時就被蘭氏下毒,又到後來被蘭氏捧殺,再到如今吳王曖昧不明的態度。
付家二老氣炸了。
付庭禮這樣嚴謹端方的性子,也當即就青了臉,袖子一拂,怒道:“當真賤婦!”
他到底顧慮著王世通是王徽生父,且遇到這種事,男人大都習慣先追究女人的過錯,就索性隻罵蘭氏一人。
莊氏卻是柳眉倒豎,直接開罵,“王世通眼瞎了不成?還是教那蘭氏母女迷昏了頭?自己閨女在眼皮子底下被人禍害都看不見?他怎麼配當爹的!還有那賤人,這樣作惡多端,打量著沒人能治她了是不是?我和你舅舅且還沒死呢!”
發完一通脾氣,轉眼看看外甥女,她慈母心腸,是再不覺著燕雲王如何強大如何權勢熏天的,隻覺得孩子自小沒了娘,親爹娶了後娘也就成了後爹,孩子能平安長大簡直就是僥天之幸,又可憐又無助又孤苦伶仃,頓時眼圈都紅了,緊緊握著王徽的手,忍不住摸摸她頭發,泣道:“可憐的孩子,你受苦了,眼下可好些了?那什麼毒|藥,可治好了沒有?那殺千刀的賤人你不必管,她再傷不了你一根寒毛的,這樣的惡事,我和你舅舅若還不能給你做主,將來又有何麵目去見雨桐妹妹?”
付庭禮也點頭,他既決定要為著女兒和外甥女踏進這渾水圈子,也就再不會說二話,“這些年我雖行韜晦事,在官場卻也頗有些朋友,都察院左都禦史廖明允同我私交甚篤,此事但凡他上本彈劾王世通,便是陛下也不會等閑視之。”
當朝左都禦史廖彬廖明允,其妻自王徽穿越伊始便同她交好,如今王徽都封了王,廖禦史雖然耿直方正,卻也不會閑著沒事去尋燕雲王的麻煩,兩家情份較往年反更好了些。
倒是沒料到付舅舅不顯山不露水的,竟也是廖禦史的好友。
王徽就笑著安撫二老,“燕雲軍中自有良醫,我在北疆打拚這些年,自也識得不少能人異士,身上這毒早就解了,舅父舅母放心便是,隻我為避嫁娶麻煩,對外總稱我有不孕之症,陛下也是知道的……還請舅父舅母代為描補才是。”
言下之意就是您二位可千萬莫要說漏了嘴,把我其實沒毛病的事兒抖摟出去,眼下連萬歲爺都知道你外甥女不能生,若在這當口您二老又說我能生,了不起那就是個欺君之罪呀。
付庭禮和莊氏自然知道輕重,隻莊氏難免又開始擔心別的,嘴裏無非念叨一些女人家怎好開自己身體的玩笑,明明能生,外頭卻都嚼舌根子說你不能生,不僅耽誤婚姻大事,於你女孩兒家的名節也不好……雲雲。
王徽不愛聽這些,但說話者是疼愛自己的舅母,也沒有絲毫惡意,就隻能耐著性子聽完,待舅母喘氣喝茶的當口,連忙轉移話題,“隻我手裏尚沒有任何證據,蘭氏這些年做事也小心,再沒有絲毫錯漏的,娘親死得早,一些能作證的舊人舊事隻怕也給她收拾得差不多了,今番前來,正是想求舅父舅母相助,看看能不能尋些蛛絲馬跡出來。”
沒有證據,自然不能隨意汙蔑朝廷命官之妻,王世通好歹也是正五品太常寺少卿,且這夫妻倆又占了王徽父母的名頭,況子不言父過,就算有證據也不一定能治多重的罪,若沒憑沒據就往人頭上栽罪名,那這對王徽來說就是大不孝,付庭禮也就暫時息了尋廖禦史的心思,隻他對後宅人事不熟,就不免看一眼妻子。
莊氏苦思冥想,她也是十來年沒登王家的門了,一時還真想不起來。
“你娘過身的時候,你才六歲,王世通守了大半年妻孝,你七歲的時候就把新人娶進了門。那時我和你舅舅已經懶怠與他們來往了,隻還記掛著你,怕那續弦對你不好,這才時時串門子去看你。隻我記得那會兒蘭氏對你也還可以,不算太好亦不算太差,你身邊也全都是雨桐妹妹當時的舊人,你的乳母姓嚴,你一貫叫她嚴嬤嬤,我記得清楚。”
王徽皺眉,心中忽地一動,隻覺莊氏說的這番話裏,似乎有一處微妙的違和,但究竟是什麼,她一時卻還抓不住。
況且當年付氏身邊的舊人,也從未聽魏紫姚黃她們說起過,她一邊就問道:“那嚴嬤嬤如今可還在世?”
莊氏表情就複雜起來,同丈夫對視一眼,有些無奈又有些自責,“孩子,你父親續弦是在永嘉九年八月份,到了永嘉十年年底,明雪讓我帶你進宮散心……”竟是有些說不下去。
王徽恍然,那次進宮剛好趕上穆皇後對付明雪用計,自己就被中宮當了槍使,被人推下千鯉池,迫付明雪下水救人,最終導致早產。明雪懷孕時就被中宮用那浸了阿芙蓉之毒的團扇害了胎,孩子在腹中就早死了,早產也不過是個障眼法,皇後為了掩蓋孩子胎死腹中的事實,隻教人以為孩子是因為早產才夭折,這才鋌而走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