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紅兵和沈公子開著全市最大、最豪華、菜價最貴的飯店,每日顧客盈門,這當然和趙紅兵的江湖地位有關。在1993年,趙紅兵和沈公子每年的收入起碼有七八十萬。這在當時,絕對是個天文數字。
李四開著個賭博性質的遊戲廳,收入雖然不穩定而且煩事特多,但無疑也是高收入一族,不但自己每天出門都帶著個兩三萬,就算是手下的王宇、王亮等小兄弟,也是個個揮金如土。
張嶽來錢的路子比較野,他不但明麵上有夜總會和討債公司,實際還有其他的生意。
費四以前開錄像廳沒賺幾個錢,但是自從開賭場抽水以後,腰包一天比一天鼓了起來,儼然要比這哥兒幾個更有錢的架勢。連跟著費四混的範進,也是整日名牌夾克衫穿著,名品的包夾著,一副準江湖大哥的架勢。
小紀當時神神道道,誰都不知道他成天在幹什麼,隻知道他在幹和文物有關的事。但是具體搞什麼文物,怎麼搞,小紀自己不細說,別人誰都不太清楚。他經常是喝酒喝到一半,就借口上廁所,尿遁了。
1993年下半年至1994年上半年的這段日子,也是趙紅兵等人最風光、最愜意的日子。
那時的趙紅兵,事情不是很多,飯店的事有沈公子在打理。他經常來醫院裏看看這些受傷的兄弟。
1993年10月的一天,張嶽和趙紅兵去醫院裏看望即將出院的王宇和富貴。
在醫院,趙紅兵遇見了高歡。
趙紅兵和高歡的第二次偶遇,二狗並未親見,所知的一切都由當時也去探望王宇的馬三轉述。當然了,由馬三那種的特有的村上春樹風格的、讓人感覺前言不搭後語的絮絮叨叨的轉述,更是別有一番韻味。
失戀,總能讓一個俗人變成半個詩人甚至整個詩人。麵對王宇無數次的婉言拒絕,馬三已經徹底村上春樹了。可惜,馬三不會拚音更不會五筆,漢字也認識不超過一千個,否則也像二狗一樣來天涯發發帖子,說不定會成為中國小資一族的新崇拜者。村上春樹寫《挪威的森林》,馬三寫個描寫同性愛情的《東北的高粱地》,一定能火。
二狗聽見馬三敘述這個故事時,尚且青澀、懵懂,隻有十二三歲,但仍能從馬三看似平淡的語氣中讀到一絲淡淡的哀傷。誰規定流氓就不許風花雪月?誰規定同性戀人就不許有真摯的愛情?誰規定隻有文化人才有矯情的權利?
“你二叔和高歡再相遇的那天,那個地點、那些對話,雖然已經過去多時,但我仍然覺得曆曆在目。那是個黃昏,那天,外麵的樹葉已經黃了,落在了地上,踩在腳下嘎吱嘎吱的。天上的大雁成群結隊地向南飛,很歡快的喔,也不知道它們什麼時候能回來呦。空氣涼颼颼的,全是秋天的味道。紅兵大哥和大哥(張嶽)走到住院部一樓時,我正在一樓可以吸煙的一把坐椅上抽煙。醫院的白熾燈亮晃晃的,我的眼前全是亂哄哄穿白大褂的醫生護士推著病人,忙忙碌碌。香煙味夾雜著藥氣的味道,那個味道,在王宇住院的日子裏,我經常聞到……我挺想念那個味道的。”像是《挪威的森林》的開頭,馬三先是絮絮叨叨地來了段當時場景的描述。看得出,他有些憂傷。
“你沒事吧?”二狗看見馬三這個樣子,覺得他特心碎。
“不要緊,我隻是想起了一些事而已。”馬三輕輕地笑著說,笑得有點兒苦澀。
“……”二狗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有些事,還是沒有發生過的好。有些人,還是從來就不認識的好。因為,認識了以後,會增加很多煩惱。”馬三輕輕地吐出一個煙圈說。
“嗯,是這樣。”二狗勉強應付了一句,不知道馬三究竟要說些什麼。
“哦,那天,紅兵大哥和大哥慢步走進了住院部,邊走邊聊著天。這時,高歡抱著孩子向門外衝呢,險些撞了個滿懷哦。‘高歡,你怎麼這麼急?’紅兵大哥先說的話。‘沒什麼事,孩子發燒了。’高歡停了下來,用手習慣性地整理了一下頭發。‘哦,你還好嗎?’紅兵大哥也有點兒局促。‘我還好,你呢?’高歡抬起頭看著紅兵大哥,眼睛大大的。‘我還好……’紅兵大哥的喉結輕輕地抽動,我不知道他究竟想說什麼……這時,大哥(張嶽)說:‘我先去病房了。’大哥(張嶽)知趣地走了……”
“二叔都說了些什麼?”
“這些,應該都不重要。因為在我認識紅兵大哥的這段日子裏,他從來都沒用那樣的眼神看過任何女人。……這個,二狗你相信我,我對這個很敏感的呢。對於我而言,我一直期盼著能有這樣一個人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這樣深情的眼神。可是,一直沒有哦……”馬三撣了撣煙灰,歎了口氣繼續說:“我想紅兵大哥在沒有高歡的那段時間裏,或許也和別的女人上過床,或許吧,又有誰能知道呢。但是,我想,他肯定除了高歡以外,沒有愛上過其他任何女人呢。他這樣的眼神,隻對高歡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