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海柱和大洋子倆人跑了,他們都不會想到老魏頭為了守住他們的秘密,已經去了天國。
劉海柱和大洋子能跑到哪兒去呢?毫無疑問,隻有那個世外桃源,那個劉海柱和大洋子都曾經生活過的世外桃源。
一路上,劉海柱和大洋子根本不敢坐火車,一路步行。晚上走路,白天躺在路邊的草坑裏睡覺。
看著頭頂上的烈日,倒在草坑裏的劉海柱和大洋子誰都睡不著。倆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開始聊天了。
劉海柱問:“咱們是不是以後再也回不去大嶽四工村了?”
“我回不去了,你還能回去,你犯的事小,就算是給你抓住,最多也就是判個三四年。”
“那你呢?”
“我?死刑。”
“……”劉海柱沉默,他知道,不該問的事就不能問。
“你肯定挺好奇我是犯了什麼事吧?”
“你不說我也想象得出,肯定是命案。”
“對,三條命案。”
“三條?!”
“這三個人,沒一個不該死。他們三個在‘文革’時,聯手逼死了我爹。你說,該不該死?”
“該死,全該死!”
“我殺了他們,又在外麵活了十幾年,還能娶妻生子,夠本了。我就是覺得對不起我的老婆和孩子,我一直跟他們瞞著我的真實身份,從來就沒說過我曾經殺過人這件事。可能我這一輩子,再也見不到我的老婆孩子了。”
劉海柱覺得特別愧疚:“大洋子,要不是你為了幫我操辦結婚這事兒,恐怕你這輩子都會這麼安安靜靜地活下去。”
“你沒什麼愧疚的,這就是命!十幾年前,我在魏叔這裏得到了重生的機會,昨天,又是他親口讓我把那無賴扔下的井。這就是命!你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本來劉海柱和大洋子倆人就對脾氣,再加上昨天晚上那同生共死的一瞬間,倆人早已經成了過命的朋友。倆人現在唇齒相依,相互之間,已經沒什麼需要再隱瞞對方。
“再走兩天,咱們就到了幹爹那兒了,到了幹爹那兒,咱們倆就安全了。”
“或許你還行,我這人脾氣太急,在我叔叔那兒,我待不長。”
“誰也別說誰,我在那兒,也耐不住寂寞。或許有你陪還好一點兒。”
“看吧,或許我叔還有別的地方能讓咱們去!”大洋子說。
劉海柱早就看出來了,大洋子肯定在幹爹那兒待不了太久。
聊著聊著,倆人都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這倆人的心都特大,在這種環境中,還能睡得香,睡得甜。
三天後的一個朗朗星空的夜裏,劉海柱和大洋子終於步行到了那個荒山上的世外桃源。
當敲響荒山上那破舊的土屋的那扇破木門後,房間裏傳來了一聲蒼老的聲音:“誰啊?”
劉海柱聽見了這蒼老的聲音,眼淚險些沒掉了下來。雖然隻離開了這裏一個多月,可是劉海柱卻感覺像是已經離開了幾年一樣,他感覺,這裏就是他的家。
還有什麼事,能夠比一個浪跡天涯無依無靠的人回到了家中更讓人感動嗎?
房間裏麵熟悉的劃洋火的聲音,熟悉的小煤油燈又點亮了,又是一陣熟悉的拐杖戳地的聲音,門“吱”的一聲開了。
“幹爹。”劉海柱哽咽了,“我回來了。”
月光下,老頭兒盯著大洋子看,怔怔地發呆,半晌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叔!”大洋子跪下了。
老頭兒那幹涸眼睛裏,竟然流下了幾滴淚水:“進來吧,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劉海柱看著那盞火光隻有綠豆大小的煤油燈,覺得無比溫暖。
老頭兒看著大洋子發呆:“大洋子啊,你真是長大成人了。”
“叔,我都三十大幾了,再不成人,那真是有問題了。”
這時,老頭兒忽然想起了件事:“你們倆怎麼突然回來了?是老魏頭過世了還是你們倆又犯事兒了?”
老頭兒這一句話,一下猜對了兩件事。
“魏叔還好,一頓能喝半斤酒。”劉海柱說。
“那就是你們倆又犯事兒了?”老頭兒問。
劉海柱和大洋子把發生在前幾天婚禮上的事件原原本本地講給了老頭兒聽。
老頭兒沉默了半天,說了句:“你們倆幹得好,你們倆都是好孩子。”
“隻是又給魏叔添麻煩了。”
“這事,老魏難做啊!”老頭兒說。
“二東子最近來了嗎?”
“來了啊!前幾天剛來了,這小子可算是想明白了,說是最後幹一票大的,幹完就徹底洗手了。”
“洗手了?好事,好事。”劉海柱喃喃自語。
“過幾天,二東子又該來了,到時候,咱們爺兒幾個好好嘮嘮。自從我住進這房子裏,還沒這麼熱鬧過呢。”
“嗯,等二東子來了,咱們好好喝一頓。”
老頭兒看大洋子在發呆,就說了一句:“大洋子,你想啥呢?別想太多了,在我這兒,絕對安全,肯定沒人能來抓到你。隻要你不嫌冷清,在我這兒住一輩子都沒問題。”
“叔看你說的,我才三十多歲,哪能就在這兒住一輩子。”
老頭兒笑了:“就知道你耐不住這冷清。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你們,先踏踏實實地在我這兒再住段時間再說。”
“那以後我們有地方去嗎?”大洋子問。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今天晚上,你們都去睡覺吧!一看你們就好幾天都沒睡過個踏實覺了。明早上,你們倆起來以後,去後麵墳圈子磕頭去!睡吧!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