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這樣一句看似簡單卻意蘊深遠的話,隻怕國子監最優秀的學子都想不出來,更何況秦羽眉還隻是個剛剛及笄的女子?誰能相信她過去的十五年裏真的一無所知?
這樣一個懂得韜晦的女子,夏侯錦玉居然還要想辦法擺脫和她的婚約……哼哼,恐怕他遲早會後悔得哭都不哭不出來!
夏侯熙暗自盤算著今後該如何與秦羽眉打交道,目光無意識地落在舒娘長及腳踝的紗帷上,不解道:“你今日是怎麼了?”
舒娘早就準備好了接受夏侯熙的盤問,聽見他還是問出了這句話,連忙跪倒在地,低聲道:“永安公主說,屬下是不慎接觸了患病女子的身體,所以也被傳染了花柳病……為了不讓殿下千金之體受損,這才將自己徹底隔離起來。殿下,紅袖招近日內要徹底排查一次,為了您的安危,殿下最近還是不要再來了。”
夏侯熙眯起眼睛,鳳目裏閃過一絲冷光,“你說整座紅袖招都要接受檢查?到底有多少姑娘得了這個病?”
“都是屬下一時疏忽,才會釀成這般大禍!”舒娘的頭垂得更低了,“據永安公主所說,這花柳病的傳染性十分之強……”
她又將秦羽眉說的那些關於梅毒的知識給夏侯熙大致說了一遍,末了恨聲道:“也不知是哪家殺千刀的公子,不知道在哪個下三濫的暗娼那裏染了髒病,還要跑來禍害樓子裏的姑娘!”
“紅袖招平時接待的都是什麼客人,你自己心裏沒數嗎?”夏侯熙不悅地皺起眉頭。如果這花柳病真如秦羽眉說得這麼嚴重的話,那紅袖招豈不是要關門休整很長一段時間?
就算那些病情較輕的姑娘被秦羽眉給治好了,可一旦那些權貴公子知道紅袖招有過這樣的“黑曆史”,誰還敢冒著得病的風險再過來?
他好不容易才把紅袖招的名頭在帝京打響了,這下豈不是全都要從頭再來?
夏侯熙看了一眼跪倒在地的舒娘,突然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罷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人能好好的才最重要。你們就按照秦羽眉的要求,先歇業一陣子吧。”
舒娘聽夏侯熙竟願意將紅袖招裏的姑娘們的身體放在第一位,心中不能說是不敢動的。她雖然是奉命打理紅袖招,替夏侯熙處理這些陰私情報的,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她終究不是那種唯利是圖的惡毒鴇母,做不到將姑娘當牲口一樣壓榨至最後一絲價值這種事來。
夏侯熙本就是想要再試探一番秦羽眉的醫術,才特意安排了紅袖招內染上花柳病的姑娘去找她求診--若是秦羽眉連這種惡疾都有辦法醫治的話,那她一定能治好父親的先天心疾了。
原本他早早就安排了舒娘帶蘭薰去保濟堂那裏跟秦羽眉“偶遇”的,沒想到寧心姑姑突然在中間橫插一筆--聽皇爺爺和璟王叔的意思,是寧心姑姑有意和秦羽眉過不去,所以才故意讓一個染了天花的小丫鬟混進了公主府裏?
這件事也隻有他們皇室極少數人才知曉內情,可他後來故意提起時,皇爺爺卻語焉不詳,沒有過多表示對寧心姑姑該如何處理。
夏侯熙不由得重新審視了一番這件事發生的前因後果,竟也被他揣度出不少驚人的細節來。
而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寧心姑姑不比他們男子,就算出宮也是仆從如雲前呼後擁,她哪來的機會和渠道接觸到患了天花的病人,又是怎麼和公主府內勾連,聯手將那個小丫鬟送進去的?
若是帝京中真的出現了天花病人,又是何人將這病傳開來的?為何帝京城內到現在還沒有爆出消息?
再聯想到紅袖招內突然爆發蔓延的這場花柳病……盤旋在夏侯熙心頭的那片陰雲似乎又濃鬱了幾分。
他突然起身,大步穿過水晶珠簾,成串的透明珠子在夏侯熙身後碰撞纏繞出清脆的聲響。
他蹙眉看了舒娘那遮得嚴嚴實實的帷帽,腳下不自覺地又遠離了幾步,卻被舒娘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微不可察的小細節。
她澀聲道:“殿下,您離開前可以找一處幹淨房間,用蒸沸的白醋給身上消毒,再換一套幹淨衣物,如此進宮便可安全無虞了。”
夏侯熙沒想到舒娘居然能猜出他此刻的顧慮,更是如此直接地說了出來。他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你們好生休整,我先回去了。”
待到夏侯熙離開後很久,雅室內似乎還縈繞著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迷離香氣,舒娘緩緩從地上站起,揭下了頭上的幕離,露出那張美豔卻寫滿苦澀的麵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