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讓吳院使開口,表麵上是對這個太醫院院使的尊敬,實際上也是不讓眾人以為自己越俎代庖仗勢欺人,先堵上太醫院的嘴罷了。
吳院使卻被秦羽眉這副期待的神情弄得麵皮微紅,卻又不想在這麼個小丫頭麵前墮了威風,一捋長髯,煞有介事的道:“還是先請李大人介紹一下這附近的情況吧,下官再和眾位同僚一同商議對策。”
眾人站的位置正好是一座大院前,李昆這些日子在城外奔波,便是在此處落腳。眼看隨從已經將太醫們和秦羽眉的東西都搬了進去,他也引著吳院使和秦羽眉往正堂走去。
經過李昆介紹,秦羽眉得知這個村子原本有三百多口人,如今已有三分之一的人染上了瘧疾,被李昆派人單獨安置在了一處,又將還未患病的健康百姓驅趕了村子的另一頭,算是做了簡單的隔離。在太醫院到來之前,李昆也已經召集了附近的遊醫和郎中,讓他們輪流給病患開方熬藥,卻一直沒有什麼起色。
秦羽眉微微點頭,看來這個李昆對這類情況還不算陌生,最起碼在疫情初期階段把該做的都做了。
這個京兆尹當的還是有點水平的。
吳院使有意要讓自己成為本次平瘧的主導,不待秦羽眉開口便先行問道:“屍體是怎樣處理的?那些遊醫開的方子又在何處?”
李昆稍一思索,道:“屍體統一被埋在村子北麵的荒地裏了,至於藥方,我一會兒派人給您送過來。”
秦羽眉不經意皺了下眉頭,卻被李昆看在眼裏,忙問:“永安公主可有什麼想說的?”
“我來的時候,看見村北似乎有座山,那片荒地可是在山腳背陰處?”秦羽眉回憶了一下道。
李昆點頭。
秦羽眉稍一猶豫,卻還是說了出來:“大人應該將那些屍體就地焚燒,而不該埋在背陰處。”
吳院使眉頭一跳,立刻反駁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怎能隨意焚燒?公主這話可是有違天道。”
“現下季節多雨,土地潮濕,山腳下更是陰濕,那些屍體埋在土裏,隻怕病氣會在土裏愈演愈烈,若是水再大一些成了沼澤,豈不生了瘴氣?”
秦羽眉不慌不忙地解釋道。
她知道對這些古人來說,屍骨無存是一件可怕的事情,火葬更是想都不要想。可現在是非常時期,為了不讓瘧疾蔓延,秦羽眉還是說了出來。
“除此之外,那些患病的百姓症狀有輕有重,各有不同,大人應該將他們也各自隔離開來,以免互相傳染,使得病情惡化。”秦羽眉補充著,又看了一眼外麵的天色,繼續道:“消毒工作也要做好,還要準備一些驅蚊蟲的草藥香料,瘧疾是可以通過蚊蟲叮咬傳播的。”
“荒唐,蚊蟲怎麼會傳播瘧病?”吳院使又忍不住反駁道。
自打上次被皇長孫殿下踹了一腳罵了一頓,吳院使就算是恨上秦羽眉了。如今看她端坐堂中侃侃而談,小小年紀麵對這等惡疫居然不慌不亂,說出的話居然還隱隱帶著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這讓他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慌。
而廳內站著的其他太醫也是麵色各不相同,年歲大的幾個跟吳院使的心思差不多,對秦羽眉很是輕慢,對她的說辭也是不屑一顧,麵有微嘲。也有幾個新近太醫院不久的年輕人則是半信半疑,望向秦羽眉的目光很是好奇。
為什麼這位公主看著年紀不大,卻好像懂很多連他們都沒聽過的醫理?
秦羽眉無奈地揉了揉額角,這個吳院使果然是一心要和他對著幹了……
“眾位是否都認為,瘧疾是感受瘧邪,邪正交爭所致?”秦羽眉掃視了一圈在場的太醫,語氣也正經起來,“那這瘧邪從何而來?”
眾人被她問得一愣,隨即陷入了思考,一時竟找不出能回答她的說法來。
“自然是水災所致,有違天和。”吳院使強撐著答了一句。
然而他心裏此時也有些發慌——行醫這麼多年,他好像,似乎,真的沒有考慮過瘧症到底是怎麼來的?從來都是哪裏發了瘧症,他們便去哪裏救治,救不好的那些就派兵一圍,讓他們自生自滅再挖坑埋了,誰還管瘧症是怎麼來的?
秦羽眉忍不住翹起嘴角:“吳院使果然博學。”語氣卻帶著淡淡嘲諷,“隻是這‘天和’二字向來難以捉摸,可人人皆知陛下就是天,難不成您是想說,這一切都是陛下德行不好引起的?”
吳院使遽然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