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指尖搔了搔鬢邊別著的那朵小花,胡須乍然的方臉大漢,嘬了一口手中的竹筒水煙,吐出一片白霧。
“咳咳~~咳咳~~”嬌小的身影被煙味刺激的厲害,怒道,“孟小花,再吐煙,老娘縫上你的嘴!”
剛吸了第二口水煙,正想一吐為快的十裏侯,隻好悻悻地將從肺部濾出的煙氣再次咽下肚去,可是上麵不通下麵通,“噗~”,好響的一個屁,羞紅了臉的十裏侯看著麵色冷峻的女先生,尷尬地咧了咧嘴,露出一口老黃牙。
女先生是書院七師中唯一的那位女夫子,複姓公孫,雙字小可,別看她身材小巧,名字中更透著嬌憨,可卻是出名的“一字殺人王”。她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抓住別人話語中的一絲漏洞,然後用縝密到令人發指的邏輯和犀利到惹人吐血的言辭,將對方從衣不附體批駁到一絲不掛,再從體無完膚嘲諷到千瘡百孔,書院學子畏之如虎,有人感歎:古有公孫大娘,劍舞一動驚八方。今有公孫小娘,吐字如揮劍,一字殺一人啊!
十裏侯看著公孫小可漸漸鐵青的臉色,和嘴角隱現的那抹淡淡笑紋,豆大的汗珠便從額上流了下來。他手上極為麻利,左手飛快的從鬢邊摘下那朵小花,手指一撚,一朵小花就奇妙地變成了兩朵,勻到右手一朵後,兩隻手便狠狠攥起,兩朵小花霎時變成了兩坨香泥,然後他竟然將香泥毫不猶豫地塞進兩邊的耳朵裏。
做完這一切,十裏侯才放心的擦了擦已經流到嘴角的汗珠,得意的瞟了瞟公孫小可,意思很明顯:你說啊!你說啊!你說啊!
公孫小可愕然,然後竟然感到有些溫馨,湧到嘴邊的刀劍也同樣咽了下去。隻是端起竹杯,抿了口清茶,望著窗外淡淡的湖水和對岸淡淡的樹影,淡淡問道,“孟小花,你住在這心島上,有幾年沒有出去了?”
孟小花把耳朵堵得死死的,哪裏聽得到公孫小可的話,隻在那得意的翹著二郎腿,一臉的得瑟樣。可是看到對麵的女先生動了動嘴唇便無了下文,全沒有平時不死不休的戰鬥狀態,再看到公孫小可乍暖還寒的臉色,便知道情況不對。他趕緊掏出耳朵裏的香泥,擱在手中搓著,然後腆著臉,陪著笑,“這個~這個~,小可,你說的啥?”
公孫小可深吸一口氣,用濕冷的湖風壓住心頭的火氣,咬著牙又問了一句,“你,龜縮在心島,幾年沒露頭了?”
“瞧你,咳咳,既是書院大夫子,又是嬌俏小女子,說話怎能如此粗魯?再說,龜和頭不能放在一起說,放在一起~咳咳~豈止是粗魯啊,簡直是下~”最後那個“流”字還沒說出來,十裏侯孟小花突然瞥到女夫子殺人的眼神,於是趕緊改口,爽利地回答,“濟寧三十一年上島,如今是熙裕十八年,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了,你不孤單嗎?”公孫小可問
“切,有甚孤單!這心島就在心湖之上,心湖就在書院中央,說是小島,不過十丈見方,說是小湖,也不過百丈見圓,充其量就是小水窪上飄著一塊小土包。從心島上往對岸看,連人的相貌都瞧得清清楚楚,對了,昨個,望見一個小妮子,生麵孔,估計是新生,那身段,那樣貌~~嘖嘖~”說著說著,孟小花居然嘬著牙花子感歎了起來。
“那小和尚來了之後,你是不是有趣一點了?”孟小花的插科打諢沒有對公孫小可產生幹擾,她隻是自問自的。
“小和尚?哦!一葦的大徒弟啊!不錯啊!齋菜不錯啊!很對我胃口!而且是個動了凡心的小和尚!更是對我胃口!”孟小花大大咧咧。
“你何時出去?”公孫小可繼續平靜地發問
她問得平平淡淡,卻挑起了孟小花心中的一陣波瀾。剛才嘻嘻哈哈的十裏侯漸漸收起了笑顏,此時他鬢間沒有小花,噴張的胡須帶著一絲凶煞,緊皺的眉頭壓下沛然的氣勢,對麵的公孫小可漸漸變得有些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