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七月的思念(二)
相愛容易相處難
阿桓與阿堅分手那天,天氣很晴朗,給人一種想安然永眠般的愜意。我這個當初有著“媒人”之嫌的人又成了他倆分道揚鑣的見證人。由是我感覺生活如遊戲。阿堅,堅少容,一個漂亮的,未結婚的婦女,指頭白膩纖長的雙手舉一隻酒杯湊到鼻孔前。 “名尤克,謝謝你當初好意!” 婊子!我心裏暗罵了一聲,臉上卻擠出笑容,擠給阿堅看。隨後目光轉向阿桓。阿桓,桓山可,一個英俊的,一文不名的窮打工仔,明知道自己摯愛著的女孩是因為錢才要離去,可他就是因為沒錢而無法留住阿堅那雙變心的翅膀。此刻,阿桓的眼裏貯滿了窩淚。
阿堅的父親又來信要錢,說家裏怎麼怎麼了。阿堅是個孝女,明知父親的話水份多多,
但親情在她心裏猶如奴、帝、封三座大山般壓著她。她於是去找阿桓。“錢錢錢,那個老家夥來信就是錢。”阿桓當時正收到《東江文藝》退回的一個小說稿,正盯著題目:《相愛總是簡單》,發愣。“你?你怎麼可以罵他老家夥?他可是我爸爸,你的未來嶽丈。”阿堅一臉繃紅。 “怎麼啦?我桓山可是印鈔機?我阿桓大便時會屙出美金不是?”阿桓語氣很衝。他記得,自與阿堅正式拍拖後,他每月的工資就悉數流入阿堅父親的腰包。而阿堅那個雜毛父親蠻以為阿堅在南方撿到了個金娃娃,不休地捏造借口要錢。他氣。 集團轄下某廠富得流油的業務經理已追阿堅好久了,這時趁虛而入。阿堅是個很適應現實的女孩。錢,是社會通行證!我知道阿堅內心是非常摯愛阿桓的。相愛總是簡單,相處太難!任賢齊的歌詞切中了阿桓阿堅的愛情命脈。我的心傷感無限,仿佛自己又失戀了般痛楚。同時,也很痛恨阿堅為了錢而離開我的好友阿桓。 地球不會因為阿桓阿堅結束戀愛而停止轉動。阿桓一有空便回憶與阿堅的點滴過往,包括愛,去醫院流產;阿堅一下班便朝那個業務經理處跑,時不時笑容滿麵地從商場抱回一大堆時裝。兩人都丟掉了筆,《順風報》上再沒有出現過桓山可、堅少容這兩個名字,隻餘一 個名叫名尤克的人經常在上麵發一些愛情易渝、金錢永恒之類的牢騷,引得部分工友熱烈歡 呼。 我原在順德打工。我,名叫名尤克。與我青梅竹馬的女友為了錢,在順德振翅撲騰成一隻“金絲鳥”。有天,我苦苦哀求她能夠回心轉意,她說行,隻要你立即給我10萬元,我馬上與你結婚。一聽傻眼了。我什麼都有,真情、文才、儀表,獨獨就是沒錢,不要說10萬元,就是10萬分,都得在廠裏大幹苦幹巧幹兩月哩!女友見我窮鬼樣,鄙夷地“哼”了下鼻孔,掏出一千元請我在順峰賓館吃“最後的晚餐”,她倩笑巧兮地說:“吃完這餐後,我們就得各走陽關道了。”我的淚不爭氣地流進了高腳杯。我狠狠地端起,把淚和酒一並灌入喉管。我想起了小時候,我時常忍著饑餓把悄悄留下的窩窩頭分給她的情形,甚至一點一點掐碎喂進她嘴裏。遠了,去了。青梅竹馬、窩窩頭,一切都遠了,一切都去了。 我坐在容奇港口,望著千船過盡,過不盡的千船。我想,今夜就讓我融入西江,讓浩淼的江水洗去我的愛情洗去我的傷悲吧。那一刻,夕陽流著殷紅的血,嗚咽的江風仿佛為我奏 起了挽歌,歌聲在別人的城市空間淒婉悱惻。一隻手突然搭上我肩頭。我頭都不回,憤憤地說:“我沒錢。如果我有錢,我女友就做我的金絲鳥。歌們,尋找下一個發財目標吧。”肩上的手沒有離開的意思,於是我又說:“難道沒錢就要命麼?好,不用你費勁,我早決定了,天一黑就跳江,哥們走吧,免得犯了個謀財傷害致死罪。”那隻手仍不離開。我心格登了一下,隨即感覺有種怡心的馨柔自那隻手傳到了我肩上。我驚異地掉頭,一張俏麗卻不陌生的女孩臉孔在我眼中晃動。 “失戀了?”女孩一臉憐憫地問。 “關你屁事!就是失戀,你能把我咋樣?"我態度極不友善。女孩生氣了,俏臉憋得通紅,象一朵三月裏的豔豔桃花。好一會,女孩才緩下表情,輕柔地說:“我理解你的心境,不與你一般見識。我想冒昧告訴你一句話:相愛時不要笑失戀後不能哭!”女孩直視我。乍然一聽,這話讓人費解。稍加思索,就忍不住心神巨烈震動,忍不住回視女孩。 女孩我認識,叫雅倫,一個很洋的名字,是我當時所打工的廠老板的女兒。她父親就是我女友的青春和肉體的承包者。該廠與東莞順風集團有業務聯係,雅倫是所有業務的具體負責人。她看見失戀後的我成天蔫頭蔫腦,就炒了我魷魚,而後又把我介紹到順風集團。她說:“都是年青人,我願意幫你,因為畢竟是我爸爸搶走了你女友。換換環境,或許你會遇到一段真正的愛情。”她纖手一揚,象中科院某院士在廣東作演講報告最後揮手總結模樣,“相愛 總是簡單“。她的口吻明顯地漫不經心。
阿堅比我先進順風集團半年,做千發玩具廠總倉助理,我被雅倫介紹做千發質檢,辦公室相隔很近。知曉有個名叫堅少容的女才子是看了幾期《順風報》後的事。經打聽,得知在
東莞惠州一帶報刊上常出現的阿堅居然就是我們廠的堅少容。導致我們相識我心裏還以為那個雅倫所說我的另一段愛情的女主角就是阿堅。但不是!當我認識桓山可又對阿堅了解比較深的時候就得出了這種明確結論。那時,阿堅純潔如洗,上班之餘主要致力於筆耕。而我,由於女友背叛貧窮的我去做有錢人的玩具,我就開始把錢看得很像一回事了。與阿堅一起的時間一多,工友們便有鼻子有眼睛把我倆說得自己都信以為真,一天吃中午飯時,阿堅就眾目睽睽之下與我同坐一條凳子,“名尤克,你看別人..”她把話打住。我懂得她的意思,臉上蕩出了一個極邪惡的笑容,我用筷子敲了敲飯桌,輕聲說:“我是幹質檢的,我知道這個社會任何東西都用不著檢驗,除了愛情!特別是開發區的愛情!”阿堅聽得直翻白眼。阿桓在時美傘廠搞收發,工資不高但文靈氣卻不低。經我一提頭,阿堅與之一見鍾情。阿堅的人兒變質是在阿堅母親病了,父親接連來信索錢都得了個盆滿缽溢的美好回應,就把自身變成一個無底洞不停寫信給阿堅後。 阿桓被《東江文藝》退回的那篇小說《相愛總是簡單》,寫的是他和阿堅的故事,通篇小說除了真情有些兒動人,故事情節和謀篇布局一點不曲折,很難引住讀者。當初投寄時曾征求我的意見,我隻說了“槍斃.兩個字。他不信。後來事實證明了我判斷。更讓他沮喪的是,收到退稿那天由於心情不好,衝撞了阿堅,導致了分手。令我氣憤的是阿桓和阿堅分手後,兩人不但放棄了寫作,並且兩人都有意躲我避我。我居然有種被塵世遺棄的哀戚感。 近年來,雅倫長駐順風集團。她不時請我去酒吧或卡拉OK消遣。有次上班在走道上碰到阿堅時,她拉住我說:“你該考慮一下關於愛情,或者女人的事了。趙雅倫是個富婆,我看她對你情有獨鍾。”我也有如阿堅這種一廂情願的感覺,自在順德認得雅倫起,她對所有男人都是不苟言笑,甚至冷若冰霜。自我女友攀上她父親的高枝之後,她對我,好得,真象那麼回事呢! 我就有些得意忘形起來,青年節晚上在職工俱樂部跳舞時,我竟衝動得把她一個勁向懷裏扯,故意借旋轉之時去碰撞她高聳挺拔的雙胸。她不著痕跡地掙紮了幾次,未果,俏臉布上一層紅紅的羞怒。我沒在意,隻顧著按心中所想那樣固執地行動著。於是,我的左腳趾就遭到了她那尖銳的鞋跟猛然一擊。我發出一聲慘嗥。麵對冰雹般紛紛砸來的審究目光,雅倫展示了一個分外適宜的嬌羞表情,半蹲身連連說:“對不起跳慌了。對不起我實在不習慣跳舞。”我心裏恨得直咬牙。不習慣跳!我會跳的所有舞都是不習慣跳的你八婆教的!吃夜宵時,趁斟酒當兒,我捉住雅倫的手,“雅倫,愛我吧!我會真心待你的。” 原來一臉舒展的雅倫突然變臉,摔開我的手,冷冷盯著我。我的自尊一下破碎,尷尬地站起身子準備離去。“對不起,我忘了我隻是個窮打工仔,你卻是一個富千金。”“看你說的,我真那麼俗鄙麼?”雅倫動作極快地把我按回座位上,笑得比剛才更燦然,”請原諒我的心太浮躁!”這餐夜宵我吃得不知滋味。 轉眼就進入了酷暑難當的七月。發薪放假,阿堅說:“她決定和那個業務經理結婚,先請幾位好友去深圳小梅沙玩。把你那個富婆一並帶上吧!”阿堅拍拍我臉蛋。我知道她所說的富婆是指雅倫,不禁苦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雅倫和阿堅挺投緣,我把她倆相互介紹完畢,兩人便笑著抱在一塊蹦了幾蹦。阿堅那個業務經理好幾次都想與阿堅單獨一起玩什麼節目,都被雅倫找了個無懈可擊的理由把它擊碎。聽著阿堅和雅倫兩人在沙灘上逐跑時發出的快樂的笑聲,我與那個業務經理不約而同聳了聳肩,相視著我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與另外幾個工友鑽入太陽傘下喝可樂、侃大山去了。從深圳返回時,雅倫的精神狀態好極了,調皮而固執地要求,和阿堅坐在了同條座位上。時而摟著阿堅的脖子,附在阿堅耳朵上不知嘀咕什麼,時而伸手撫弄阿堅那頭漂亮的長發, 讚不絕口。阿堅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陰鬱,並且時不時瞟我一下,眼裏寫滿狐疑。我心就有些 忐忑。我猜測,可能雅倫向阿堅說過一些關於我的不怎好聽的話。當然,所說的內容真實與 否,都隻能是雅倫隨興所至而構造的。
阿堅說雅倫有可能是個同性戀傾向者時,我幾乎懵了。我愣愣地盯著阿堅,堅少容那兩瓣鮮紅欲滴的嘴唇,心想如此精致的嘴唇怎會吐出這麼能讓人嘔心的字眼兒?同性戀?多麼可怕、多麼嘔心的詞兒?”從表象上看,雅倫應該是很鍾意你的。阿堅雙手交叉護在胸前,仰在靠椅上微闔雙目,沉緩而有力地說。 我思前想後了一番,也點頭:“從表象上看,她應該是愛我才會做出那些舉動的。如果僅因為我女友成了她父親的情婦,她犯不著那麼做,既花錢又費時。”我可以肯定地說,雅倫前後請我吃喝玩樂,買東西所花的人民幣,絕不少於女友當初向我開口的價:10萬元的一半。“可是,假如揭開表象挖掘實質呢?”阿堅的語氣一下變得犀利。 我噎住了。實質!實質是,我多次想吻一下雅倫的額頭都未得逞,盡管我和雅倫曾多次在大庭廣眾之下手拉手逛街、散步。阿堅告訴我,在小梅沙遊泳時,雅倫說她腳被水裏什麼東西蜇了一口,纖細的身子在齊胸深的海水裏搖晃不定地向阿堅呼救。阿堅便遊了過去,剛挨著身子,雅倫就把她緊緊摟住了,瘦小的雙手傳出的力道大得出奇。她以為雅倫受到了驚嚇,便連聲安慰雅倫不要怕。雅倫什麼也沒說。這時雅倫那光滑嫩潤的小腹十分柔軟地貼實了她的小腹,並且有一隻手(當然是雅倫的手)極為熟稔地逾過她的胸罩爬上了她的乳頭,溫情地遊移。有數十秒鍾的時間,她竟迷醉在阿桓或那個業務經理與她愛前的那種感覺中。直到雅倫的小手插過她的比基尼探入她下陰時她才驚醒.. 相愛總是簡單!從順德來東莞前,雅倫曾這麼對我說。我終有所體會,時下的人們,為了一種純粹的情感,可以真愛一次。不管真情假愛,在這個講究實際的時代,都難以持久。於是任賢齊緊跟著來一句“相處太難”"。難,難在我們無法打敗現實戰勝自我。由是,我理解他雅倫之所以願和我以情侶的關係在眾人麵前出現的真實用意。 我無法找到理由讓自己斷然疏淡雅倫。我特意找上了阿桓。我要與他合作重寫他那篇早告失敗的小說《相愛總是簡單》。當《相愛總是簡單》以頭條在《東江文藝》上刊發出來後,雅倫的父親,我青梅竹馬的女友的金絲籠籠主,把她叫回了順德。她父親來順風集團洽談項目時聽到了她和一個窮打工仔搞對象,義不容辭地揮起了嫌貧愛富的時代利劍。 我第一次或許也是最後一次用自己掙得的工資,叫上阿桓,阿堅和她那個業務經理,這時阿桓又拍上了一個女孩的拖,一並叫上,在一定酒店為雅倫送行。 雅倫是帶著她女傭一起來的。女傭是個才十八九歲的少女,長得清秀水靈。以前我曾是單純地認為她倆是雇傭關係但現在,看著她倆的情形,打死我,我也不會這麼認為了。當然不否認,或許那個年齡小小的女傭僅僅是因為錢的使然。酒,當然是接二連三地開。大家都半醉的時候,阿桓提議唱歌。大家轟然叫好。阿桓說:“我們幾位,算得最好的打工朋友,也都看了我和阿恒合寫的小說《相愛總是簡單》,這是任賢齊《心太軟》中的一句唱詞,那麼我就先唱這首歌吧!” 阿桓唱得很投入,大家都受到了感染,他現在的女友甚至哭了。阿桓說女友的家裏人絕不容許她遠嫁他鄉,女友正在親情和愛情之間痛苦地徘徊。他女友隻說了句“可我們是真心相愛..”就又哭了起來。 雅倫也受到震動,擦了擦眼睛,繞過眾人來到我麵前,挽起我胳膊說:“我也是年青人,這種氛圍實在讓我感動。我清楚你們已知道是我個同性變傾向者,我不否認。之所以滋生這種畸戀,是因為我爸爸頻頻在外尋花問柳活活氣死了我最愛的媽媽。說實話,我不恨男人,但我萬分害怕自己會攤上象爸爸那樣的男人。”雅倫猛不丁踮起腳尖在我腮上重重親了一下, 所有人都愣住。雅倫笑了笑,又說:“在順德時,因為女友的背叛,名尤克想跳江殉情,那 時我就知道世間還真有人看重愛情,”雅倫的目光移到我臉上定格,“於是我把你介紹來這 裏,我期望你能使我擺脫同性畸戀,但我從你平時言行舉止去思慮,總疑心你在意的是我的 家產,加上我爸爸絕不會允許我下嫁一個打工人,就算與你真心相愛也會被他用親情施壓, 我..”"雅倫打住了話頭,哀哀地望著我,眼角開始浸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