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我對弋戈的第一印象還挺好,想認真一把幫他在青丘找出那個亂闖他家地盤的狐狸……可人生如戲,這不是隻普通的狐狸啊,說穿了即便他就在我麵前於情於理於智我都不好動他。所以,在傷好得差不多之後我沒有了繼續留下來的理由。
在飛回昆侖的途中,我一直盯著前方一大片一大片的雲,心思卻全沒在這之上,腦海中回響的皆是臨走之時玄漓對我說的話:
“丫頭,你這傷沒那麼容易好,我盡了最大的力幫你,但仍有一些庚戌的寒氣留在你體內無法根除,看這趨勢估計到晚上就會複發……別擔心,可能是會很疼,但到時你可以找瞿墨幫你護法,這樣斷不會有什麼危險……要他幫忙最好,他是你師傅,你的仙法都是他傳授的,自然最能適應。矛盾就暫時擱一邊吧,記得回去一定要跟他說,知道了麼……”
到了山腳不見任何人的影子,我心中自覺理所當然。
鬱鬱無言地上了山,途中不停思考著該如何與瞿墨說護法的事——他確然是我師傅沒錯,但我竟覺得向他開口求一些幫助是如此困難。
因沒有聽到簫聲我並未爬到山頂,中途便徑直轉去了沁竹軒,閑暇時他常在那兒讀書。果不其然,一進門就看到他正倚在窗邊品茶,一派氣定神閑,和我離開時所見的樣子並無二致。
我走到對麵的椅子坐下,喚了一聲:“師傅。”
“嗯。傷如何了?”好像每次隻有我先出聲他才能意識到我的存在。
“好得七七八八了。”
他自始至終沒看我,語氣也十分平常:“那好,幫我把這個東西送回夢無泉府去。”他一麵說一麵伸手拿出一個禮盒放到身前的長桌上。
我感覺自己額角的筋跳了一下,話說得格外僵硬:“能不去嗎?”
“能別廢話嗎?”
我立場堅定:“對不起,我不去。”
他放下手中的書,雙眼靜靜地看向我。
沒有任何威脅、恐嚇或是慍怒,隻是定定地看著,仿佛我隻是一個沒有生命的物體……
我感到心裏有些東西正在被逐漸挖空,此時此刻,任何想表現委屈或是憤慨的欲望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低下頭,我隻輕輕說道:“好,我去。”
知道我已妥協,應該說沒有反對的餘地,他無聲地將目光轉向窗外。
這一刻的瞿墨淡漠得讓人恐懼,即便是在他對我毫不留情地諷刺挖苦之時我都沒覺得他是如此難以接近。他事事不留意的態度像一張毒絲織就的網透著森森寒意,外人不敢靠近,而他自己也永遠與這個世界隔了微妙的一層。
我莫名有些焦躁,幾次深呼吸之後盡可能表現得平常:“在去之前……師傅,我想和你說個事兒。”
“嗯。”
“玄漓說我的傷並沒有好全,可能會在今晚複發。到那時……師傅,你能不能幫我護法?”
瞿墨放下茶杯,閉著眼沉吟一會兒,“唔,夜晚山上會很冷。”言罷,轉過臉來朝我笑了笑。
他該如願以償,因我確實被他這笑容刺到。“……明白了。那我走了。”突然不想再在這個令人壓抑的地方待下去,我幾步上前撈過那個大禮盒,剛要推門,瞿墨忽道:“等等。”
我轉過頭,心裏不知怎的又升起一絲希望。
“去了之後和那裏的人說一下,若真心想我幫忙,就別再拿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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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足足用了三層被子把自己裹好,這才安心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人已睡得迷糊,一股氣卻是帶著不可忽視的涼意直直從腳底開始向身上蔓延。
隻當是風灌進來,我下意識地摟緊棉被,卻仍是覺得打從骨子裏發冷……
當漸漸發現自己是被體內的寒氣侵染時,我猛地驚醒,像那些死到臨頭才覺悟的待宰牲畜一般拚命掙紮,然真正能做到的不過是發了瘋似地劇烈顫抖。我幾次試著睜開眼睛,可睫上就像棲了重達千斤的冰霜,眼皮是怎麼也掀不起來……
之後,我不能自已地沉沉墜回夢中。
我夢見自己掉進了一片深邃的巨湖,冰冷的水帶著似腥又苦的味道不斷從四周湧來,即使我用手緊緊捂住鼻子和嘴仍是無濟於事。寒意很快通過我的四肢百骸透進心裏,而我駭然發現自己已然沒了呼吸……
在萬丈深湖裏,我一抬頭,忽而望見一片耀眼的、金色的光,它在遙遠的湖麵搖擺蕩漾,很溫暖的樣子……
是太陽嗎?
恍惚間我又覺這影子並非其他,隻像極了兒時在某個夜裏看到的孔明花燈……好美。
各種記憶的畫麵開始在眼前紛飛。觸景生情,我突然開始想家,想回家,回到親人身邊,回到過去……
一陣極度的倦意從身體的最深處襲上來,方此時,死寂的湖卻不知從哪騰起一串水珠,拂過耳畔時我聽到了杳渺的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