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護在洞口的這條細狗,和掉入下去的那條細狗,朝夕相伴,它們都是同一個主人的。狗主人趴在盜墓口,大聲呼喚著細狗的名字,側耳傾聽洞下麵的聲音,然而沒有任何聲音傳上來。那條細狗摔死了。
我看到狗主人眼角掛著兩滴淚水。
細狗攆兔的隊伍離開了,我們蹲在盜墓口。順娃把盜墓口邊的荒草撥拉在一邊,細細查看著洞口的痕跡,他說:“這個口子挖了至少有二十年。”
胖老頭問:“你怎麼知道?”
順娃說:“盜墓這一行的學問深著呢,隔行如隔山,你可能不懂,但是我一說你就懂了。你看這堆荒草,最下麵的已經變成了黑色,上麵的還是黃色。荒草埋在下層,長期不見陽光空氣,就會腐爛變質。再看看洞口,盜墓賊向地下挖洞的時候,使用的是洛陽鏟,這種工具就是專門為盜墓而設計的。盜墓賊挖洞絕不會挖得太大,隻要有一個瘦子能夠鑽進去就行了,所以,盜墓賊裏必定會有一個很瘦小的人。瘦子在進洞出洞的時候,都脫光衣服,他的身體會把洞壁摩擦得很光滑。但是你看這個洞口,土質疏鬆,刺刺拉拉,為什麼會這樣?這是因為各種昆蟲在洞壁上打洞做穴造成的。所以,我說這個墓子,至少在二十年前就被盜墓賊偷過。”
胖老頭望著洞口,又望望順娃,他點點頭。
順娃接著說:“我們這一帶有古墓,這是屬實,但是你想想,從古到今有多少盜墓賊盯著這一片土地,有多少古墓都被盜過了,有的甚至還被盜不止一次。這個古墓是二十年前被盜,已經算是非常晚的了。凡是被盜的古墓,肯定都遠離道路,因為道路旁邊的古墓,早就被洗劫一空。盜墓賊非常精明,他們抓一把土聞一聞,就能夠判斷出這下麵有沒有古墓。你信不信?”
胖老頭搖搖頭。我聽得很入神,但也感覺這有點太神乎其神了。
順娃說:“人死了,屍體變成泥土,泥土中就帶著一種特殊的氣息,而且死亡越久的人,這種氣息越發濃烈,所以盜墓賊抓把土就能夠聞到下麵有沒有古墓。”
我一想,還真是這樣。
順娃對胖老頭說:“人人都知道我們這裏距離洛陽和開封近,無數的達官貴人死後埋在我們這裏,從古到今有多少個盜墓賊來到這裏偷盜,最早是在道路兩邊,後來延伸到了深山裏麵。為了避免被人發現,盜墓賊都是在夜深人靜時分才動手的。你說的那夥人,在黃昏時分盜墓,而且盜墓口就在道路旁邊,無論從時間和地點上來判斷,都不符合常規,所以這是假的,他們不是盜墓賊,而是一夥騙子客。”
胖老頭的臉色又白了。這兩天來,胖老頭的臉色就像六月飛雪一樣,說變就變。他的小心肝一會兒驚濤駭浪,一會兒風平浪靜,他已經被折騰得夠嗆。
收購古玩的人,必須擁有堅韌的意誌,要有泰山崩於眼前而色不變,毒蛇蜿蜒四周而目不瞬的氣概,要能夠砸下幾百塊銀元而毫不在乎,要能夠輸得隻剩下褲衩而仍然堅信千金散盡還複來,這樣的人物才能夠涉足古玩收購這個行當。而像胖老頭這樣的人,頂多玩玩麻錢收購,過一把收藏的幹癮,最好別蹈入青銅器字畫行業,他玩不起的。
快要天黑的時候,胖老頭提議我們去那座古墓邊。
順娃找到三條白色床單,一人一條,揣在懷中上路了。那座古墓邊有一片小樹林,小樹林中堆滿了落葉,我們埋伏在小樹林中,身上蓋滿了落葉。從這裏,透過眼前的一個豁口,能夠清楚地看到古墓那邊的一舉一動。
這條道路比較僻靜,我們埋伏了很久,也隻看到有三個人走過,一對回娘家的夫妻,妻子坐在毛驢背上,丈夫走在毛驢背後,丈夫說了一句什麼,妻子嬌嗔地笑罵,丈夫很滿意地哈哈大笑。還有一個老太婆,背上搭著紅布袱子,這肯定是一個媒婆,她說媒每成功一對,男方家就會送給她一個紅布袱子作為謝禮,紅布袱子裏裝著布匹和鞋子。
黃昏時分,古墓邊突然出現了一群人,他們扛著鐵鍁,背著繩索,還有人拿著洛陽鏟。胖老頭的眼睛睜圓了,他在那群人中努力地尋找著,我也在尋找著,沒有見到粗布老頭,但是看到了那個坎肩小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