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有愛路過(三)
誰會來
一個人生活,什麼都好,可是別生病。一生病,就感覺出一個人的孤單和無助,心裏越來越恐慌。 可她偏偏就病了。此時,她躺在床上,渾身無力,剛剛吐過,胃難受得要命,可是比胃更難受的是心。 她拿起電話,打給Z。Z是和她有親密關係的第三個男人,也是她現在的同居夥伴。他是一個反對婚姻的獨身主義者,討厭繁瑣的居家生活,喜歡無拘無束,白天拚命工作,晚上下了班和同事朋友出去放鬆玩兒,平常住在公司的單身宿舍,隻有周末到她這裏來,吃飯、聊天,過兩天居家生活。 電話響了半天,沒有人接,她看看表,晚上9點,這個時間,他應該還在外麵玩兒。她賭氣又拿起電話,這一次,打給W。W是和她有親密關係的第二個男人,也是她過去的情人,是一個事業永遠排在第一位的成功者。 電話沒有打通,是空號,她心裏酸酸的,他還是老習慣,每隔一段時間,就換新電話號碼,這一次,新號碼沒有告訴她。她有些感傷,內心湧出一種莫名的孤獨和恐懼。 她又一次拿起電話,這一次,是想打給S。S是和她有親密關係的第一位男人,也是她的前任丈夫,和她同歲,是一個整日柴米油鹽的家常男人。她就是因為忍受不了他身上的那種小男人氣,和他離婚了。她猶豫了半天,最後也沒有勇氣撥通那個曾經屬於自己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電話號碼,而是在S的電話響了一聲後就掛斷了。沒想到他立刻就回話了,問她怎麼了?是不是病了?她哽咽了…… 不一會兒,聽見樓下有汽車聲,門外響起急匆匆的腳步聲,S來了。帶她去醫院看醫生,開了藥,打點滴,送她回家,路上又買了些水果,一直忙到午夜,服侍她睡了才悄悄關上門走。其實她沒睡,她閉著眼睛,聽著他輕輕地關門,聽著他的腳步聲一點點走遠,淚水無聲地流了下來。她哭著哭著,又累又倦,睡著了。睡夢中,她被一陣電話聲吵醒了,她拿起電話,裏麵傳來Z興奮的聲音:喂,什麼事?我剛才在迪廳和朋友蹦迪,電話響沒聽見。她聽著那曠遠的聲音,慢慢醒過來,想說什麼卻是什麼也說不出來,過了一會兒,才輕輕說了聲:沒事。就把電話掛了。
等她學會愛
東旗待業好幾年了,整天和一幫狐朋狗友在街頭上瞎混! 這天中午,為了追求刺激,大家踩著滑板在街上穿梭,遇見漂亮女孩子就滑上前去,塞給對方一枝玫瑰,美其名曰“閃電泡妞”。
東旗踩著滑板,滑到泡桐街的時候,遠遠看見一個穿白長裙、紮倆小辮的女孩子正站在一棵樹下,亭亭玉立的身姿,在樹蔭掩映下,格外輕靈。
東旗滑到女孩子身前,一個180度回轉時,頓時被一張俏麗的麵孔鎮住了:盈盈的劉海輕罩著細細的眉毛,眸子如星海,鼻梁似美玉…… 一瞬間,東旗習慣的嬉皮笑臉收斂了,他的心,仿佛被雪水清洗了一番,突然有了前所未有的清淨。 東旗迅速地將玫瑰塞給那女孩子,卻見女孩子將玫瑰聞了聞,突然又驚恐萬分地將玫瑰丟到地上,雙手捂臉抱頭,大喊道:“媽媽,媽媽……”然後,朝一條胡同裏跑去了。 東旗從地上撿起玫瑰,吹了吹灰,將其插在領口裏,帶著滿腔疑惑和惆悵滑走了。 回到家裏,東旗見父親沒在家,便取來方便麵和啤酒,邊吃邊喝。 10年前,母親跟一個男人走了,此後父親的脾氣變得越來越暴躁,動不動就對東旗大打出手!久而久之,東旗的內心便充滿叛逆:你讓我好好讀書,我偏不讀;你讓我找個工作,我偏不找!東旗覺得,自己的無所事事,就是對父親最大的報複! 東旗從領口取下那枝玫瑰,仔細地端詳、思慮著:不是玫瑰帶刺兒,而是我的模樣太像爛仔,我們成天口口聲聲說泡妞,其實,那些真正的好女孩兒是不屑於看我們一眼的…… 第二天,東旗兩手插在褲兜裏,邊走邊踢著路上的小石子,步行來到了泡桐街。走到一個胡同口,東旗朝裏麵張望了一下,猶豫一番,便走了進去。 這是一條幽深曲折的胡同,兩側多是陳舊的木樓,剛拐過一個彎,東旗忽然聽見前方有嬉笑聲,放眼一看,恰巧看見了自己尋找的那個女孩子,隻是,她的周圍,此刻正圍著三個渾身痞子氣的爛仔。 他們把她逼到了牆角,女孩子睜著大眼睛,早已被嚇得不知所措了。 東旗從圍牆上扳下一塊磚頭藏在身後,大步流星地來到三個爛仔的麵前。 三個爛仔一愣,上下打量了一下東旗,說:“小子,沒事兒上一邊待著去!” 東旗沒有說話,一腳朝其中一個爛仔的襠部踢去,那人便立刻蹲了下去。 另外兩人剛想朝東旗猛撲,東旗將磚頭高高舉起,大喝一聲:“這是我的妞,誰他媽今天敢放肆,老子拍碎他!” 三個爛仔見東旗又高又大,知道遇上了狠角色,於是,邊罵邊逃走了。 東旗衝驚魂未定的女孩子說:“走,我送你回家……” 女孩子似乎驚嚇過度,在回家途中,一句話都沒有說,隻是死死地抓著東旗的襯衣袖子。 拐過一個更窄的岔道胡同,便到了女孩子的家。女孩子剛要推門進去時,忽然又轉過身來,從身上摸出一隻用橡皮泥捏的小鴨子,塞到東旗手裏,傻笑著說:“送給你吧,改天我還找你玩兒。” 東旗捏著橡皮泥做的小鴨子,心中充滿疑惑:她為何送我一隻小鴨子,這分明是小孩子玩的東西呀! 這時,東旗忽然聽到女孩子家的木樓上傳來了器物摔打的聲音,一個女人歇斯底裏地在樓上喊:“你剛才和誰在說話?是男人嗎?是臭男人嗎?”緊接著,便是那女孩子的聲音:“媽媽,媽媽呀——” 東旗聽見女孩子的聲音淒楚而尖厲,忽然意識到:不好,估計她家裏出事了! 東旗大步朝木樓上跑去—— 到了樓上,東旗被眼前的情形嚇了一跳:女孩子的媽媽躺在床上,兩條胳膊鮮血淋漓,床單被子上一片血紅,鮮血甚至從床上流下來,在地板上如一條小蛇在爬行…… 東旗趕緊衝女孩子喊:“快打急救電話呀!” 女孩子雙手抱著頭,嚇得瑟瑟發抖,滿臉蒼白。東旗使勁推著女孩子,提醒她趕緊打急救電話。女孩子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嘴唇哆哆嗦嗦:“沒、沒電話……” 東旗狠勁地跺著腳,因為他也沒手機。好不容易將女孩子的媽媽弄到了胡同裏,東旗早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了,他雙手放在嘴邊,大喊:“救人呀,快來救人呀——”
等胡同裏的人聽到喊聲,幫助東旗將女孩子的媽媽送到醫院時,醫生卻冷冷地宣布了結果:“你們來得太晚了,患者失血過多,已經死亡了!” 經過這事,東旗知道了女孩子叫雅君。這天東旗又來到了雅君家。大門虛掩著,東旗輕輕地推門進去了。 雅君頭發散亂,手裏捏著一隻橡皮泥捏的小鴨子,嘴裏喃喃著:“小鴨子,快快長,長大了,飛啊飛,飛來飛去多開心……” 雅君發現了東旗,眸子裏忽然恢複了以前那熟悉的光彩,她跑到裏屋,抱出一個糖盒,打開,裏麵全是各種顏色的橡皮小鴨子,然後,她抓過東旗的手,要東旗和她玩兒。 這時,一位老太太提著一籃子菜走進了院子。看到東旗,老太太抹著淚說:“你是雅君的朋友吧?你勸勸她,讓她吃點兒東西,整整兩天了,她不吃不喝,街坊鄰居誰勸都沒用……” 至此,東旗才知道,這位老太太是雅君的奶奶。 東旗溫柔地說:“雅君,乖,我來喂你吃飯好嗎?” 雅君高興地點點頭。 東旗端來飯,邊喂邊聽雅君的奶奶說雅君的家事: 雅君的爸爸和媽媽從戀愛到結婚、再到生下小雅君,一直都很恩愛。可10年前,雅君的爸爸去歐洲進修,和一位西班牙的女博士好上了,他給家裏寄來一大筆錢和一封長信,不久,他們就離婚了…… “自這以後,雅君的媽媽精神上就出了問題,不但自己再不和男人說話,也不準雅君和男孩子玩兒!她將家裏的所有照片,以及雅君爸爸以前給她買的衣服,一一用剪刀剪碎!甚至雅君若拿著玫瑰花玩兒,她就用毛衣針狠命地紮雅君的手,並且,她開始給雅君吃一些稀奇古怪的藥片,使這孩子也變得怪怪的……” “那雅君的爸爸現在在哪兒呢?” “唉,他也是遭報應,前幾年就得怪病死了!” “爸爸,你也吃……”雅君忽然伸手從碗裏抓過一把米飯,朝東旗的嘴裏塞來。東旗一邊哄著她一邊轉過頭去,使勁抽動著鼻子,不讓眼淚流出來…… 從此,東旗完全變了一個人,他開始理解了父親,理解了很多事情! 他離開了街頭混的那幫朋友,到一家鑄造廠當了一名翻砂工。每天一下班,他就領著雅君四處去玩兒,陪她打羽毛球、騎馬、吃肯德基……因為他聽專家說,雅君這種情況,除了藥物緩解治療外,還需要多陪她…… “東旗,不如你娶了她吧,這女孩子也真是可憐……”那幫被東旗感動的朋友好幾次對他說。 “不!盡管我很愛她,但我現在還不能娶她。” “為什麼?你嫌棄她?” 東旗將嘻嘻哈哈的雅君拉到身邊,為她整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頭發,憐愛地說:“她現在還是一個不懂愛的女孩子,她不會感動,不會憐憫,甚至,不會為愛情掉一滴眼淚。我現在娶了她,是對她的不公平!不管要等多久,不管我有多苦,不管周圍的人如何誤解我,我都會一直等下去,等奇跡的發生,等她由一隻醜小鴨變成白天鵝,等她學會感動,學會憐憫,等她開始為愛情流下第一滴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