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街道上，少許門市還在開門營業，兩三處燒烤攤占據著街道邊緣，燈光稀稀拉拉的，一如這夜晚的鎮子，靜靜佇立，千古滄桑卻又寥無生氣。
羅師傅飯館裏已經在進行清掃，準備關門歇業了。忙了一天的羅師傅正吹著輕快的口哨，在櫃台裏清算一天的收支，一抬頭，看見門外走進來一個胖乎乎的男人，忙招呼說：“師傅，今天太晚了，已經沒菜了。”
胖男人卻依舊走進店裏，從黑暗處走到了燈光下。
羅師傅瞧這胖男人有些眼熟，擠著眉頭打量了幾秒，才忽地咋呼說：“龍老大？”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擠了擠眼睛，“真的是你？你……你什麼時候出來的？”
“今天。”龍旭尋了一張桌子坐下，“還有菜嗎？”
“有，有！”羅師傅連忙改了口，從櫃台裏迎出來，“還有我們自己準備吃的菜！既然是龍老大出來，第一天就光顧我羅三這兒，寧願自己不吃也要炒給你過過味兒！”說罷就扭頭吩咐夥計去擺酒燒菜。
“不必了。”龍旭驟然擺手。
羅師傅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龍旭來此並非為了吃飯。他衝夥計招招手，示意不用做菜，讓夥計先回避一下。
“我隻想問你一件事。”龍旭仰著頭，目光尖銳。
羅師傅被龍旭盯得如芒在背，心裏有點小小的慌亂，站在那裏，兩隻手緊緊地攥在一起。
“坐。”龍旭伸出手朝桌子的對麵示意。
羅師傅隻好“哦”了一聲，坐下來。他的老婆湊攏過來，他連忙衝她擺手：“你先上樓，我過會兒關好門就上來。”
他的老婆很明白事理，點點頭，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轉身上樓去了。
“龍老大，你想問什麼？”羅師傅有些惴惴不安地看著龍旭。
“六年前，我醉酒殺人那晚，你還記得嗎？”
“記得，你在我這裏吃了飯，這我忘不了。”
“那時候製度不好，我上法庭的時候，你們這些原本可以為我作證的人，一個都沒有被傳喚到庭上，直接草草把我定了罪。我不服，今天我要為自己討回公道。”龍旭翻起眼皮，盯住羅師傅略微躲閃的眼睛，“那晚我喝醉了酒，連我自己都不省人事，怎麼可能去殺人？即便我真要去殺，以我那樣半昏迷的狀態，怎麼找得到浮水旅館，還能殺得死人？你告訴我，那晚我喝醉了，是怎麼走出你這裏的？”
“就那樣……就那樣走回去的……”羅師傅吞吞吐吐地說，眼睛也不敢直視龍旭。
“怎樣走的？是我自己一個人？”
“是你自己……一個人走回去的。”羅師傅仰頭看著斜上方的吊扇，假裝在努力地回想。
“我這個人，一向直來直去，不喜歡拐彎抹角，你告訴我實話，那晚是誰扶我走的？”龍旭的話如浪潮滾湧，向羅師傅壓了過來。
羅師傅停頓了兩秒，斟酌了一番，小聲地說：“真是你自己走的。”
龍旭閉上了雙眼，深深吸入一口氣。隔了片刻，他猛地拍擊桌麵，睜開眼來，兩道目光如利劍一般刺向羅師傅的雙眼，砰的巨響把街道上經過的一對小情侶嚇得駐住了腳。
“我不會像那個人一樣，給你什麼好處，但是如果得罪了我，你知道會是什麼後果！”龍旭的話語咄咄逼人，“我在牢裏呆了六年，早已經習慣了，我不介意再多呆六年。”
羅師傅飛快地眨眼，額頭上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他的老婆聽見響動，好奇地從樓梯拐角探出頭來，他連忙揮手示意她縮回去。她老婆猶豫了一下，還是返回樓上去了。
羅師傅深吸了口氣，起身去櫃台上找了瓶酒，倒了一杯灌進嘴裏，走回來坐下，吐出一口酒氣說：“龍老大，我告訴了你實話，你可千萬不要跟旁人提起是我說的。”
龍旭點了一下頭。
羅師傅深吸了口氣，回頭瞅了瞅街道上沒人，終於鼓足膽子，小聲地吐出了四個字：“是黃二狗。”
龍旭微微地吃了一驚，這個答案終究出乎他的意料。現在黃二狗是浮水鎮混混裏的老大，但是六年前，他隻不過是龍超身邊的一個小跟班，他來扶自己走的？龍旭繼續往下問：“是你通知他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