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劇痛中猛地睜開眼, 晉黎有點摸不清這是哪兒。

被浸泡在溶液裏的身體破天荒地察覺到了一種極度不舒適的憋悶感, 隔著透明的巨大玻璃罩, 有個身穿白大褂的中年人戴著口罩在伏案奮筆記錄著什麼。

白大褂旁邊, 七八個人簇擁在一塊, 眾星拱月地圍著個身姿挺拔的男人。

“滴——滴——”

耳邊盡是機械發出的嘟嘟聲響。

晉黎歪了歪腦袋, 與男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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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夏曆, 201X年,六月七號,超高溫天氣熱得路上稀少的行人感覺是被架在火上翻烤的火雞。一所市立中學外, 大批大批的“陪考大軍”集體蹲守在校門外,眼睛眨也不眨,神情嚴肅緊張地如同即將會晤國家首腦。有人偶爾焦躁地抬起手腕看表, 每一分每一秒的過度都讓他們的心髒繃繃跳。

烈日當頭, 樹影婆娑,空氣中的風飄過身邊都像是夾了火星子, 擦得皮膚熱辣辣的難受。

“這個破天氣!真是一年比一年難熬!”

“就是, 真是要熱死人了, 也不知道考場裏麵讓不讓開空調, 我們家那小子可怕熱!”

“呦, 那我可聽說由於空調聲音太大怕影響考生, 所以今年不讓開空調了……”

“不開空調開風扇也成啊,不然萬一考生中暑了誰負責?”

幾名家長圍在樹蔭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其中一個女家長聽說考場裏沒得空調吹, 急的喉嚨都開始冒火, 被太陽曝曬過的嘴唇爆出一個火辣辣的大嘴泡,特別觸目驚心。

周圍幾個家長紛紛出聲好言安慰:“沒有空調不是還能開著小風扇嗎,孩子肯定沒事……”

“就是,就是,孩子們馬上就都快考完出來了,大妹子別亂瞎想啦。”

女家長聽了幾句,撩起袖子抹了把臉上的汗,緊蹙的眉頭還是擰巴巴地不肯鬆開。

幾人見開解不成功,也不好再多說。指針一分一秒往前走,有學生家長熱的苦了,真是恨不得把身上單薄的汗衫也脫掉。

“叮——”一聲清脆卻不擾人鈴聲傳入耳朵,幾個家長轉頭往身後看,就見隔了他們不過兩米遠的地方,一個停下單車,身挎斜肩包的小孩正笑眯眯地從車後座鋪著一層棉被的小塑料箱裏拿出一杯冒著涼氣的冷飲跟吸管交給身前汗流浹背的大漢。

“一杯一塊五,謝謝您的惠顧。”

大概是被那一絲絲縷縷的涼氣誘惑到了,等在一邊的幾個家長裏,率先按捺不住的一位趕忙喊了一聲:“唉,那邊那個娃娃,你這是賣的啥喝呢?”

小孩兒推著單車走過來,笑意靦腆,“是酸梅汁,自家釀的,一塊五一杯,很便宜的。”

走得近了,幾個家長才發現這小孩兒長相著實乖巧可愛,圓臉大眼的特別招人,看年紀不過十五六歲,臉頰上還墜了點兒嬰兒肥,身材板子比之自家那些調皮蛋們要瘦弱些。

而且讓幾個家長稍微驚訝的是的,就今天這麼個溫度,別人都是汗流浹背,衣服都能擰出水來,可小孩兒臉上卻仍舊白的不見一滴汗珠。

是因為身體太虛嗎?

唉,怎麼看都覺得就這小孩兒白斬雞似的身材還真不像是個能在這麼大熱天裏辛苦出門做生意的!

“這年頭小孩子出門做生意不容易啊!”

“是該多照顧照顧。”

心裏塌了瓤似得地軟了一塊,母愛父愛爆棚的學生家長們相視一笑,紛紛伸出憐愛之手。不過一會兒功夫,就幾乎人手一杯地抱回了涼爽解暑的酸梅汁,靠在影影綽綽的樹蔭下休憩。

焦慮的心情在冰冰涼的酸梅汁下得到緩解,幾個家長滿足地喟歎一聲,突然覺得渾身一涼,連等待的時間也不是那麼燥熱難耐了。

眨眼賣出去好幾杯酸梅汁,眼見著一下空了小半的塑料箱子,晉黎眉眼帶笑,嘴角兩側印出淺淺兩個梨渦。把手裏的幾張零錢喜滋滋地塞進包裏,見了商機的晉黎準備推了單車,再去旁邊找些家長問問要不要買冷飲喝。

推著車子剛走出幾步,離樹蔭不遠的馬路邊就站了個四十不到卻眉頭緊皺的女性家長。晉黎路過女家長身邊,白淨的長相惹得那女家長往他身上多看了一眼。

晉黎笑意盈盈跟女家長對上:“阿姨,喝杯酸梅汁嗎?自家釀的,冰鎮爽口還能解暑。”

女家長往晉黎身後瞧了瞧,幹澀的喉嚨滾動一下,倒也幹脆,“多少錢一杯?”

“一塊五一杯。”晉黎把單車停下,從箱子裏拿出一杯裝好的酸梅汁,遞到女家長手裏。

再接過女家長給的零錢,晉黎含笑的目光落在女人沁滿汗珠的額頭上停頓了幾秒,“大姐,這天熱的很,離考生出來還有半個多小時呢,您要不要先去樹蔭底下涼快涼快?別學生還沒事兒,您這做家長的先倒下了。”

“就是啊,大妹子別瞎站太陽底下了,快過來涼快涼快。”之前跟女家長說過話的家長招呼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