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攬月樓,落第書生張生半靠在櫃台前,劈劈啪啪撥著算盤。一眾著青衣對襟綿褂子的婢女或掃地、或擦桌子,各自做著該做的事。
冉子豫一身輕便男裝進去了。
張生偶一抬頭,便見一樣貌極美的小公子,雖然兩道眉粗得似毛毛蟲,但抵不住眼鼻唇的驚豔之美。
“丁公子來了!”驚喜叫了一聲,隨後馬上將賬本覆到麵前,遮掩《孟子》。
“我都懶得說你了。”從前冉子豫還會把書搶過來,現在都懶得搶了。“張生,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張生是這客舍的前主人,多年趕考買書讀書欠了不少錢。前幾個月不得不賣店換錢,冉子豫買下了,可憐他這個讀書人,便把管賬的事交給他,每月發工錢。可這個人還是不放棄趕考做官出人頭地的想法,時時捧著聖賢書讀,好幾次記錯了帳,損失了不少銀子。冉子豫每次來都會說他,所以即使這次她說懶得說他了,結果還是說他了。
“張生明白,所以張生在為公子管賬啊。”張生笑笑。黑眼圈濃濃的,一看就知道昨晚又通宵看書了。
“唉!”冉子豫無奈搖搖頭。“我夫人管得嚴,最近又新收了個小妾,就靠我攬月樓賺的這些碎銀子養小妾了,你可千萬要按契約行事。”
“公子放心,我張生雖窮卻也受過聖賢教誨。”張生挺直了身板,瘦臉上嚴肅恭敬,陰陽怪氣道:“子曾經曰過:‘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大車無輗,小車無軌,其何以行之哉?’”
“好了好了!”冉子豫不想再聽他囉嗦,幾步便又離去了。
第十二樓木窗邊站著一玉麵深目的絕世男子,白膚上嵌著的一雙深目裏盛著湛藍的眸,仿佛其中有一片海正藏著凶險激蕩而來。靜靜地看著那裹在男裝裏的少女隱沒在人群中。
冉子豫勾起半個笑來,眼底一片狡黠。目的達到!
深夜國公府,寧心齋。
一個身影方閃進老太太的臥室,四麵八方便現了一群高手與之打鬥。一時間刀劍聲不息,刀尖摩擦的火花不時閃爍。
黑暗中,隔著一道玉墜簾子後的沉桐碧梨木床上坐著的老者麵色如潭死水。一道不長眼的斷劍穿過簾子,割了她的左臂。
“大膽!還不快住手!”紅玉的聲音響起。頓時一片刀劍落地的聲音,唯有一道聲音良久才響起。
黑衣身影趁機逃跑了。
“紅玉,掌燈!把司敏君叫來。”沉沉的聲音帶著老年人獨有的沙啞。
雪夜最是寒冷,於是需炭火、湯婆子取暖,還需美嬌娘柔暖的懷抱,那是一灘能揉進身體裏的溫軟。然而,冉世蒼卻在即將到達頂峰的時刻,被仆子打斷了。
“爺!老太太請您速速前去寧心齋。”
老太太並非無事生事的無聊之輩,定是有極重要的大事。推開懷中的孟瓊玖,匆匆穿衣,便趕去了寧心齋。
正廳點著許多蠟燭,恍若白天。堂上首座上的老太太陰沉著麵,就著黃色的燭光,似祭奠的黃色紙人。穿著睡覺的白色厚綿裏衣,披著灰鼠厚裘衣,右臂纏著白布,隱約滲出些血來。
司夫人於老太太左手邊隔了一個位置,坐在次尊位上。兩手緊緊捏著帕子,淚痕很深。冉子靖、冉子銘、冉子柔、冉子豫於老太太右手邊的位置按年齡依次坐下。隻是冉子柔身邊坐著的是單手撐著腦袋的冉子豫。
冉子仙跪在堂下,淚水染濕了麵紗。“冤枉啊!仙兒冤枉!”
冉世蒼剛進門便見孩子們都在,覺得事情不簡單,卻還是頂住疑惑先給老太太問過晚好。
老太太一手拍在桌子上,茶盞響了響,“好什麼好!蒼兒啊蒼兒,看看你養的好女兒!”語氣極激動,甚至抬起右手來指著地上的冉子仙。
冉世蒼看見了老太太手臂上纏著的白布,“母親,您怎麼受傷了?”一下子著急了,回首便扇了冉子仙一巴掌。“孽障!你都幹了什麼!”
冉子仙被扇倒,麵紗也離了麵。來不及去捂痛臉,爬到冉世蒼腳下,哭著道:“父親!仙兒沒有,真的沒有啊!嗚嗚!”
司夫人把臉別過去,不忍心看。
老太太給了紅玉一個眼神,紅玉上前幾步,先福了福身子,“方才有賊人闖入,護衛與之打鬥,吵醒了老太太,黑燈瞎火的,飛來的斷劍傷了老太太的胳膊。老太太聽出是三小姐,想來三小姐惦記小小姐贈給老太太的南海鮫珠,這才有了此番動作。”
“不是這樣的!仙兒一直在凝香閣休息,並未來過寧心齋啊!”冉子仙頭搖得似撥浪鼓。
“唉...”老太太歎了一聲,“自得了這南海鮫珠啊,你與你母親日日來老身這裏,嘴皮子都要磨破了。老身也不是不給,仙丫頭當真老身的心頭肉啊,不過老身啊難得見這稀罕物件,便想留著多看幾天,看夠了自會送與你,你又何必心急,此般動作當真叫老身心寒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