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緩緩蕩漾著一股怪異的淡香。樹梢上、草叢中發出整齊的窸窣聲,定睛細看,乃是各色花紋的異蛇,受到詔令似的一齊朝一個方向爬來。
很快,二人便被萬蛇包圍。
冉子靖俊美的麵上眉頭微蹙,下意識將冉子銘往身後拉了一把。
樹葉鋪了一地,身穿玉笙族衣裝的四名男子抬著一竹椅踏葉而來。竹椅上的女子披著紫紅外衣,敞開著,可見其內一件暗色低襟裏衣,露出大半的玉軟。稍尖的臉頰上嵌著一雙灼豔嬌眼,紅唇緊抿。傲然抬著下頦,靜靜剜著那離人,如一蛇盯著即將到手的獵物,勝券在握、不緊不慢。
“你騙我。”紅唇動了動。
“老妖婆!”冉子銘衝著竹椅上的紫衣女子憤喊一聲後,便被冉子靖狠狠盯了一眼,並將他往身後又護了幾分。
“大膽!敢對族長不敬!”抬椅子的男子粗手粗腳,聲音也粗得似牛。
紫衣女子蛇般妖嬈的眉眼閃過一絲惱怒,握著笛子的手輕輕動了動,那男子才收了怒氣。
“冉子靖,你為何不回答?”尖細的聲音淒美異常,淩厲的語氣似一把利劍裹在其中。
冉子靖淡淡眨了下眼,傲冷的眼神終究比平日裏多了一絲若有似無的無奈,“儂雲紫,你知道的。”
儂雲紫緩緩眨了下眼,低垂著眸子,陰霾一片....
兩年前,不過一場大戰,恰逢玉笙族族長第一次親自帶兵出戰,她精心調製的蛇毒派上了大用場,越軍死傷無數。吩咐族人燒屍體時,撿到了尚活著的冉子靖,被毒得麵色發紫、神誌不清,仍然掙紮著,狠狠咬了她一口。
中原人都這麼固執麼?死到臨頭還要掙紮。她一腳踢開他,他翻滾了幾圈後,仍睜著一雙仇恨的眼盯著她。她當即決定要救他,留著慢慢折磨。
割毒草、喂豬、掃茅房.....逼迫他做盡一切低賤之事後,他身上的清冷與傲氣未磨滅半分。她覺得中原人更討厭了,但越看麵前的這個中原奴隸越覺得順眼。
族裏不少年輕姑娘喜歡這個俊美的中原男人,便常常向她來借他去做事。她同意了,心裏卻不大願意。她想,她還是更喜歡這個奴隸教她的兒子中原劍法。
她在給小石頭洗澡時,小石頭告訴她,中原奴隸喜歡她。
不久,中原奴隸逃跑了,再回來時是一個夏日的夜晚,他帶了一眾兵馬潛了回來,殺她族人,糟蹋她族的姑娘....她帶著人趕到,喚來蛇,將他們困住。
“狡猾的中原狐狸!欺我族人,我儂雲紫決不輕饒。”
他卻扔了劍,淡淡道:“放了他們,我任你處置。”
那晚,寨子裏處處燃著火把,紅成一片。無數族人痛哭著,請求族長將這群中原賊人千刀萬剮。
“好。”她說。
她傷透了族人的心,大祭司也責怪她違背了神意,會給玉笙族帶來大難。她卻從不後悔她做的那個決定,把他留在身邊當奴隸。
許是她頂住各方壓力救了他吧,他的確對她溫柔了不少。他教小石頭練劍,教小石頭背中原的詩。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是他喝醉時,對她說的。隨後,一夜帶著酒香的漫漫纏綿。
窗戶紙破了。
她和他,還有小石頭,在這裏過著一家三口的生活。然而,她注意到他的笑容中,有幾分不暢快。同床共枕許久,她清楚他的憂愁。
她組織族人攻打黑岩族、布熱族.....助他安穩了南部。他感激她,答應娶她。紅妝十裏,喜樂囂天....
她信了,放他回了中原,等著他送來聘禮,等著他請來中原樂師,等著他來娶她。
然而,他再沒有回來。
她才意識到她有多愚蠢。於是,大鬧南境,寫信挑釁中原皇帝....
“嗬。”她輕笑了一聲,緩緩抬起眼來。她知道,他不過利用她,摸清她的寨子。可笑,愚蠢。“冉子靖,你以為這次我還會放過你嗎?你們中原人一向算得清明,這次新賬舊賬一起算了吧。”
特有的妖柔之音淒淒,刺激蛇群逼近,撲向中間的兩個男子....
從噩夢中逃離的冉子豫驚魂未定,打量周圍。發現這房間雖比不得窮奢極糜的攝政王府,卻很是別致,該有的東西一樣不少。在頗為原始的南蠻算是很華麗了。
她下了床,站在輕紗幔帳之前。想起攝政王府裏掛著的百金、千金一匹的紗帳錦帛,而麵前的不過是尋常的紗帛。
其後慵懶坐著的男子,因隔著簾子而看不清他的麵容,周身詭譎的陰冷之氣卻重得駭人,仿佛地獄來的戾神。一道簾子,兩個世界:人間與九幽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