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變得忠厚老實了(1 / 3)

石破天一直怔怔的瞧著閔柔,滿腹都是疑團。閔柔雙目含淚,微笑道:“傻孩子,你······你不認得爹爹、媽媽了嗎?”張開雙臂,一把將他摟在懷裏。石破天自識人事以來,從未有人如此憐愛過他,心中激情充溢,不知說什麼好,隔了半晌,才道:“他······石莊主是我爹爹嗎?我可不知道。不過······不過······你不是我媽媽,我正在找我媽媽。”

閔柔聽他不認自己,心頭一酸,險些又要掉下淚來,說道:“可憐的孩子,這也難怪得你······隔了這許多年,你連爹爹、媽媽也不認得了。你離開玄素莊時,頭頂隻到媽心口,現今可長得比你爹爹還高了。你相貌模樣,果然也變了不少。那晚在土地廟中,若不是你爹娘先已得知你給白萬劍擒了去,乍見之下,說什麼也不會認得你。”

石破天越聽越奇,但自己的母親臉孔黃腫,身裁又比閔柔矮小得多,怎麼會認錯?囁嚅道:“石夫人,你認錯了人,我······我······我不是你們的兒子!”

閔柔轉頭向著石清,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顫聲道:“師哥,你瞧這孩子······”

石清一聽石破天不認父母,便自盤算:“這孩子什工心計,他不認父母,定有深意。莫非他在淩霄城中闖下了大禍,在長樂幫中為非作歹,聲名狼藉,沒麵目和父母相認?還是怕我們責罰?怕牽累了父母?”便問:“那麼你是不是長樂幫的石幫主?”

石破天道:“大家都說我是石幫主,其實我不是的,大家可都把我認錯了。”石清道:“那你叫什麼名字?”石破天臉色迷惘,道:“我真不知道啊。我娘叫我‘狗雜種’。”

石清夫婦對望一眼,見石破天說得誠摯,實不似故意欺瞞。石清向妻子使個眼色,兩人走出了十餘步。石清低聲道:“這孩子到底是不是玉兒?咱們隻打聽到玉兒做了長樂幫幫主,但一幫之主,那能如此癡癡呆呆?”閔柔哽咽道:“玉兒離開爹娘身邊,已有十多年,孩子年紀一大,身材相貌千變萬化,可是······可是······我認定他是我的兒子。”石清沉吟道:“你心中毫無懷疑?”閔柔道:“懷疑是有的,但不知怎麼,我相信他······他是我們的孩兒。什麼道理,我卻說不上來。”

石清突然想到一事,說道:“啊,有了,師妹,當日那賤人動手害你那天······”

這是他夫婦倆的畢生恨事,兩人時刻不忘,卻誰也不願提到,石清隻說了個頭,便不再往下說。閔柔立時醒悟,道:“不錯,我跟他說去。”走到一塊大石之旁,坐了下來,向石破天招招手,道:“孩子,你過來,我有話說。”

石破天走到她跟前,閔柔手指大石,要他坐在身側,說道:“孩子,那年你剛滿周歲不久,有個女賊來害你媽媽。你爹爹不在家,你媽剛生你弟弟還沒滿月,沒力氣跟那女賊對打。那女賊惡得很,不但要殺你媽媽,還要殺你,殺你弟弟。”

石破天驚道:“殺到我沒有?”隨即失笑,說道:“我真胡塗,當然沒殺到我了。”

閔柔卻沒笑,繼續道:“媽媽左手抱著你,右手使劍拚命支持。那女賊武功很了得,正在危急關頭,你爹爹恰好趕回來了。那女賊發出三枚金鏢,兩枚給媽砸飛了,第三枚卻打在你的小屁股上,媽媽又急又疲,暈了過去。那女賊見到你爹爹,也就逃走,不料她心也真狠,逃走之時卻順手將你弟弟抱了去。你爹爹忙著救我,又怕她暗中伏下幫手,乘機害我,不敢遠追,再想那女賊······那女賊也不會真的害他兒子,不過將嬰兒抱去,嚇他一嚇。那知道到得第三天上,那女賊竟將你弟弟的屍首送了回來,心窩中插了兩柄短劍。一柄是黑劍,一柄白劍,劍上還刻著你爹爹、媽媽的名字······”說到此處,已淚如雨下。

石破天聽得也義憤填膺,怒道:“這女賊當真可惡,小小孩子懂得什麼,卻也下毒手將他害死。否則我有個弟弟,豈不是好?石夫人,這件事我媽從來沒跟我說過。”

閔柔垂淚道:“孩子,難道你真將你親生的娘忘記了?我······我就是你娘啊。”

石破天凝視她的臉,緩緩搖頭,說道:“不是的。你認錯了人。”

閔柔道:“那日這女賊用金鏢在你左股上打了一鏢,你年紀雖然長大,這鏢痕決不會褪去,你解下小衣來瞧瞧罷。” 石破天道:“我······我······”想起自己肩頭有丁璫所咬的牙印,腿上有雪山派“廖師叔”所刺的六朵雪花劍印,自己早忘得乾乾淨淨了,一旦解衣檢視,卻清清楚楚的留在肌膚,此中情由,實百思不得其解。石夫人說自己屁股上有金鏢的傷痕,隻怕真有這鏢印也未可知。他伸手隔衣摸自己左臀,似摸不到什麼傷痕,隻是有過兩次先例在,不免大有驚弓之意,臉上神色不定。

閔柔微笑道:“我是你親生的娘,不知給你換過多少屎布尿片,還怕什麼醜?好罷,你給你爹爹瞧瞧。”說著轉過身子,走開幾步。石清道:“孩子,你解下褲子來自己瞧瞧。”

石破天伸手又隔衣摸了一下,覺得確沒傷疤,這才解開褲帶,褪下褲子,回頭瞧了一下,隻見左臀之上果有一條一寸來長的傷痕。隻淡淡的極不明顯。一時之間,他心中驚駭無限,隻覺天地都在旋轉,似乎自己突然變成了另一個人,可是自己卻又一點也不知道,極度害怕之際,忍不住放聲大哭。

閔柔急忙轉身。石清向她點了點頭,意思說:“他確是玉兒。”

閔柔又歡喜,又難過,搶到他身邊,將他摟在懷裏,流淚道:“玉兒,玉兒,不用害怕,便有天大的事,也有爹爹、媽媽給你作主。”

石破天哭道:“從前的事,我什麼都記不起來了。我不知道你是我媽媽,不知道他是我爹爹,不知道我屁股上有這麼一條傷疤。我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石清道:“你這深厚的內力,是那裏學來的?”石破天搖頭道:“我不知道。”石清又問:“你這毒掌功夫,是這幾天中學到的,又是誰教你的?”石破天駭道:“沒人教我······我怎麼啦?什麼都胡塗了。難道我真的便是石破天?石幫主?石······石······我姓石,是你們的兒子?”他嚇得臉無人色,雙手抓著褲頭,隻怕褲子掉下去,卻忘了係上褲帶。

石清夫婦眼見他嚇成這個模樣,閔柔自是充滿了憐惜之情,不住輕撫他頭頂,柔聲道:“玉兒,別怕,別怕!”石清也將這幾年的惱恨之心拋在一邊,尋思:“我曾見有人腦袋上受了重擊,或身染大病之後,將前事忘得乾乾淨淨,聽說叫做什麼‘離魂症’,極難治愈複原。難道······難道玉兒也患上了這病症?”他心中的盤算一時不敢對妻子提起,不料閔柔卻也在這般思量。夫妻倆你瞧著我,我瞧著你,不約而同的衝口而出:“離魂症!”

石清知道患上了這種病症的人,若加催逼,反致加深他疾患,隻有引逗誘導,慢慢助他回複記心,和顏悅色的道:“今日咱們骨肉重逢,實不勝之喜,孩子,你肚子想必餓了,咱們到前麵去買些酒飯吃。”

石破天卻仍魂不守舍,問道:“我······我到底是誰?”

閔柔伸手去替他將褲腰摺好,係上了褲帶,柔聲道:“孩兒,你有沒重重摔過一交,撞痛了腦袋?有沒和人動手,頭上給人打傷了?”石破天搖頭道:“沒有,沒有!”閔柔又問:“那麼這些年中,有沒生過重病?發過高燒?”

石破天道:“有啊!早幾個月前,我全身發燒,好似給人放在大火爐中燒烤一般,後來又全身發冷,那天······那天,在荒山中暈了過去,從此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石清和閔柔探明了他的病源,心頭一喜,同時舒了口氣。閔柔緩緩的道:“孩兒,你不用害怕,你那次發燒挺厲害,把從前的事都燒得忘記啦,慢慢的就會記起來。”

石破天將信將疑,問道:“那麼你真是我娘,石······石莊主是我爹爹?”閔柔道:“是啊,孩兒,你爹爹和我到處找你,天可憐見,讓我們一家三口,骨肉團圓。你······你怎不叫爹爹?”石破天深信閔柔決不會騙他,自己本來又無父親,略一遲疑,便向石清叫道:“爹爹!”石清微笑答應,道:“你叫媽媽。”

要他叫閔柔作娘,那可難得多了,他記得清清楚楚,自己的媽媽相貌和閔柔完全不同,數年前媽媽一去不返之時,她頭發已經灰白,絕非閔柔這般一頭烏絲,他媽媽性情暴戾,動不動張口便罵,伸手便打,那有閔柔這麼溫柔慈祥?但見閔柔滿臉企盼之色,等了一會,不聽他叫出聲來,眼眶已自紅了,不由得心中不忍,低聲叫道:“媽媽!”

閔柔大喜,伸臂將他摟在懷裏,叫道:“好孩兒,乖兒子!”珠淚滾滾而下。

石清的眼睛也有些濕潤,心想:憑這孩子在淩霄城和長樂幫中的作為,實是死有餘辜,怎說得上是“好孩兒,乖兒子”?隻是念著他身上有病,一時也不便發作,又想“浪子回頭金不換”,日後好好教訓,說不定有悔改之機,又想從小便讓他遠離父母,自己有疏教誨,未始不是沒過失,隻玄素雙劍行俠仗義,一世英名,卻生下這樣一個兒子貽羞江湖。霎時間思如潮湧,既感歡喜,又覺懊恨。

閔柔見到丈夫臉色,便明白他心事,生怕他追問兒子過失,說道:“清哥,玉兒,我餓得很,咱們快些去找些東西來吃。”一聲呼哨,黑白雙駒奔了過來。閔柔微笑道:“孩兒,你跟媽一起騎這白馬。”石清見妻子十餘年來極少有今日這般歡喜,微微一笑,縱身上了黑馬。石破天和閔柔共乘白馬,沿大路向前馳去。

石破天滿腹疑團:“她真是我媽媽?那麼從小養大我的媽媽,難道不是我媽媽?”

三人二騎,行了數裏,見道旁有所小廟。閔柔道:“咱們到廟裏去拜拜菩薩。”下馬走進廟門。石清和石破天也跟著進廟。石清素知妻子向來不信神佛,卻見她走進佛殿,在一尊如來佛像之前不住磕頭。他回頭向石破天瞧了一眼,心中突然湧起感激之情:“這孩兒雖然不肖,胡作非為,其實我愛他勝過自己性命。若有人要傷害於他,我寧可性命不在,也要護他周全。今日咱們父子團聚,老天菩薩,待我石清實是恩重。”雙膝一曲,也磕下頭去。

石破天站在一旁,隻聽得閔柔低聲祝告:“如來佛保佑,佑護我兒疾病早愈。他小時無知,幹下的罪孽,都由為娘的一身抵擋,一切責罰,都由為娘的來承受。千刀萬剮,甘受不辭,隻求我兒今後重新做人,一生無災無難,平安喜樂。”

閔柔的祝禱聲音極低,隻口唇微動,但石破天內力既強,目明耳聰,自然而然的大勝常人,閔柔這些祝告之辭,每一個字都聽入了耳裏,胸中登時熱血上湧,心想:“她若不是親生我的媽媽,怎會對我如此好法?我一直不肯叫她‘媽媽’,當真胡塗透頂。”激動之下,撲上前去摟住了她身子,叫道:“媽媽!媽媽!你真是我的媽媽。”

他先前的稱呼出於勉強,閔柔如何聽不出來?這時才聽到他出自內心的叫喚,回手也抱住了他,叫道:“我的苦命孩兒!”

石破天想起在荒山中和自己共處十多年的那個媽媽,雖待自己不好,但母子倆相依為命了這許多年,總是割舍不下,忍不住又問:“那麼我從前那個媽媽呢?難道······難道她是騙我的麼?”閔柔輕撫他頭發,道:“從前那個媽媽是怎樣的,你說給娘聽。”石破天道:“她······她頭發有些白了。她不會武功,常常自己生氣,有時候向我乾瞪眼,常常打我罵我。”閔柔道:“她說是你媽媽,也叫你‘孩兒’?”石破天道:“不,她叫我‘狗雜種’!”

石清和閔柔心中都是一動:“這女人叫玉兒‘狗雜種’,自是心中恨極了咱夫婦,莫非······莫非是那個女人?”閔柔忙道:“那女子瓜子臉兒,皮膚很白,相貌很美,笑起來臉上有個酒窩兒,是不是?”石破天搖搖頭道:“不是,我那個媽媽臉蛋胖胖的,有些黃,有些黑,難看得很,整天板起了臉,很少笑的。酒窩兒是什麼?”

閔柔籲了口氣,說道:“原來不是她。孩兒,那晚在土地廟中,媽的劍尖不小心刺中了你,傷得怎樣?”石破天道:“傷勢很輕,過得幾天就好了。”閔柔又問:“你又怎樣逃脫白萬劍的手?咱們孩兒當真了不起,連‘氣寒西北’也拿他不住。”最後這兩句話是向石清說的,言下頗為得意。石清和白萬劍在土地廟中酣鬥千餘招,對他劍法之精,委實好生欽佩,聽妻子這麼說,內心也自讚同,隻道:“別太誇獎孩子,小心寵壞了他。”

石破天道:“不是我自己逃走的,是丁不三爺爺和叮叮當當救我的。”石清夫婦聽到丁不三名字,都是一凜,忙問究竟。這件事說來話長,石破天當下源源本本將丁不三和丁璫怎麼相救,丁不三怎麼要殺他,丁璫又怎麼教他擒拿手、怎麼將他拋出船去等事情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