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太尉府依舊金碧輝煌，但是已經沒有往日的威嚴，透著股頹廢的氣息。平時鼻孔朝天的奴才們，這會兒萎靡不振，惶惶不可終日。
成至遠和張力本結伴前來，成萬州知道他的大限將至。二人裝束完全不一樣，張力本鎧甲加身，腰間佩戴著寶刀。成至遠衣著如常，透著儒雅的氣質。
張力本把禦賜的毒酒落在桌上，朝著成萬州行了個拱手禮，退出了屋子。
成至遠坐到蒲團上，與成萬州咫尺相隔。
成萬州從懷裏掏出了一本書推到了成至遠的麵前。“成家的武學不能在老夫這裏失傳！老夫真的後悔從來都沒有好好教過你！”
“至遠一直在偷著學，也學了不少。”成誌遠說。
成萬州了解他的敏而好學。“老夫很多時候都在問老天爺，為什麼不能給老夫一個像你這樣的兒子！”
“至遠不就是父親的兒子嗎？”叫了幾十年的父親，今天成至遠才找到了父子的感覺。
“都到這個時候了，何必蒙騙老夫？”
“都到這個時候了，孩兒還有什麼必要蒙騙爹爹！”
雖不是父子，此刻卻情同父子，雙雙紅了眼圈，百味雜陳。
“筠兒她們可好？”
成至遠稍加猶豫，說出實情。“筠兒聽到父親的事情，受了刺激，有些瘋癲。孩兒想過接她回成府居住，但是皇上沒有同意。大姐那邊也還好，罪責黃行一人，未受株連。大姐他們隻是發配到北疆，等著以後有時機，再想辦法，再做打算。”
“靜茹呢？她也是老夫的女兒，最苦命的那個。”
成至遠沉默。他想讓即將離開的人能夠放下牽掛。這是他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老夫早該想到！……老夫相求，在你的子嗣裏麵留下一支成姓。”成萬州有些得寸進尺地說。
“實難從命，我的子嗣一個都不能姓成。”
“認祖歸宗，人之常情。老夫不怨你！”成萬州明白，成至遠已經為成家做了很多，再奢求就是貪心。他就是毀在了“貪”字上。
“爹爹可能不知，孩兒小夫人的鋒兒本就是玉堅的兒子。她還是丫環時候，懷了身孕，尋短見，被孩兒救了下來。爹爹放心，至遠會守住成家的家業，等到鋒兒長大，傳給他，無論經商，還是為官，保證鋒兒定不辱成家的門楣！”
“鋒兒？！”成萬州沒想到他的一念之差幫助成家躲過了滅門之禍。那個不起眼的鋒兒，那個從來不受眾人待見的鋒兒，給了將死之時的他無限的慰藉。
“最後一件事，給老夫一個全屍！”
成至遠倒酒的手，因為成萬州的話停頓了片刻。劉啟恒已經責命張力本砍下成萬州的頭顱，城門示眾。畢竟，父之仇，弗與共戴天。兩個都是父親，一個有著生育之恩，一個有著養育之恩。成至遠進退維穀。
“老夫說中了，是嗎？”成萬州看到張力本腰間的佩刀，就已經想到了。
成至遠轉動陰陽酒壺，為自己也倒滿了酒，遂端起碗。“孩兒盡力，請父親上路！”
成萬州一陣狂笑。“老夫精明一世，萬萬沒想到最後卻敗在了一介女流之手！馬仕芸，你好啊！”說完，成萬州大口飲下毒酒。
榮華富貴，叱吒風雲到頭來不過是清酒一碗。毒性即刻發作，成萬州緩緩站起了身，保持著站立的姿勢，強忍住痛楚不發出聲音。
到底敗在哪裏？成萬州至死都沒有想明白。如果他還有機會提問，那麼仕芸會回答一個“情”字。正月裏，成府為了太後披麻戴孝已然讓仕芸捉住軟肋。因為情，成至遠渲染出對於安曉的癡戀輕易取得他的篤信，他放鬆戒備心，孤注一擲；還是因為情，吳青山假意搭救宋妍隨便騙得他的信任，他做出錯誤的判斷，一步步走向自取滅亡的迷局。他用情至深，所以才輕信了用情至深的人。他把所有的情給了一個女人，對待其他人皆是無情無義。情和義大概就是太後所遵循的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