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愛的感覺,有你便是家3
小女人的夜
蘇敏失眠了。 窗外月白如晝,點點銀光散在溫馨的臥室內,蘇敏卻合不上眼睛,她的心裏像有茅草在作祟,癢癢的,又有些微痛。身邊傳來香甜的酣聲,丈夫的手自然而然的交握在胸前,臉上現出微微的笑意。蘇敏稍稍欠起身,看到了身邊的女兒,胖嘟嘟的小臉上寫滿了幸福和滿足,蘇敏輕輕的歎了口氣。將身子側向丈夫的一麵,輕輕的推了一下那厚實的胳膊。丈夫的皮膚滑滑的涼涼的,給他蓋上被子總嚷熱。爺倆兒有時向她抗議,說她像母雞太能給捂了,不感冒發燒才怪呢!男人嘛,或許天生就怕熱。丈夫在睡夢中“嗯”了一聲,就將手伸了過來,這是小夫妻的暗語,在丈夫溫潤的愛撫下,蘇敏沉醉了,她的思緒真的又回到了戀愛時的那個冬季:飄雪的黃昏,飄雪的浪漫,他倆的手牽到一起。多少年了,經過了那麼多的波折,承受了同齡人不曾預料的重荷。他倆是怎麼挺過來的呢?這些都成為人生的一片感動和累積。月影暗了下來,似乎也為這對恩愛夫妻的蜜意柔情感動了,害羞的躲藏到樹梢的背後。雲兒鋪開了一張溫柔的網,將一切的美好灑在了他們的身上。他們感受到了,將心貼得更近了。仿佛這愛的儀式就是經過了千萬年,也是年輕的。丈夫的手又自然而然的搭在了她的胸前,蘇敏本來也應該沉靜下來的。可是她還是睡不著,睜著一雙美麗的眼睛,了無困意。這在她來講,是很少有的現象。她幾次想起來,又怕驚撓了夢中人。她很小心的側臥著。思緒卻如柳絮飄落時無助。白天的一幕又不約而來。就像沙漠中的丘陵,在她的心中遊移著。她試圖在丘陵上栽種一些讓心靈平靜下來的種子。可是,努力的結果她失敗了。 蘇敏將頭深深的埋進了枕頭裏。
清晨,霧很大,太陽就像一個經了霜的葵花兒,無精打彩的。處理完手頭的工作,蘇敏泡了一杯麥片,倚在窗前,小口嘬起來,心裏思謀著天要涼了,給女兒織件什麼款式的毛衣好呢?透過百葉窗,看看外麵,天空漸漸的轉睛,雲兒朵朵的漂浮著,構織著一個又一個精美的圖案。蘇敏的心情好極了。她正要給老公打電話,問他午間能不能出來,倆人共進午餐。還沒等蘇敏打開手機,手機的鈴聲卻響了起來。誰來的電話呢?是石竹!蘇敏的死黨,一位自由的快樂的天使。蘇敏不用問好,隻聽著就行了。這個快嘴,向來是不允許別人插話的。那就讓她自己說個夠好了。原來,石竹說幾個朋友想聚一聚。邀請她也參加。蘇敏剛開始說:不去了吧!石竹就更幹脆的回擊:就這麼定了。然後掛線。蘇敏在黑暗中長舒了口氣,或許就是這個“吧”字惹的禍,才會引出那麼多的麻煩。也許根本就沒有什麼吧!是自己太多心了。是君心事太無聊,既種芭蕉,又怨芭蕉。然而..蘇敏深深的閉了一下眼睛,心裏不知怎麼的,湧起了酸酸的滋味,她向丈夫更緊的靠了靠。她的心緒不能穩定下來。又開始了漫
遊。當蘇敏來到“小綠島”時,已有好幾個人在預定的單間裏等候了。蘇敏感到一種很尷尬的情愫在心中湧蕩。她不自覺的理了理本來很順直的長發。抿了一下很紅潤的雙唇。腳步有一絲絲的猶疑。這時,她聽到了一聲喊:你可算來了!剛要給你打電話。蘇敏知道不能再躲了。實在的,她也不知道躲什麼。她快速的掃了一下在場的人。大多數都不熟悉。隻有任姐,這位高貴的白領。姿態那樣的高雅,心閑氣定。蘇敏上前去同她擁抱了一下。她們是很淡得來的朋友。清淡得就如一縷微風。沒有任何的汙漬。沒想到,她倆的這個動作引來了一片熱烈的掌聲。蘇敏的臉“騰”的漲紅了。顯得更加手足無措。她在心裏後悔了好一陣子。發誓要找石竹算賬。正當蘇敏沉浸在小女子的情調裏時,靠裏邊的一位男士站了起來,向蘇敏伸出了手:久聞大名,今日有幸相見,真如春風入戶,輕柔入夢。蘇敏愣住了。這情景仿佛發生過。太特別了。一時間,她好像忘了自己的存在。蘇敏感覺到左側都被壓麻了,實在該翻身了。她輕輕的把丈夫的手移開,向邊上靠了一下。又長長的歎了口氣。她又感到自己好似在大海中漂浮,沒有落腳點。很空很軟。抓不住想要的東西。蘇敏的手地終還是伸了過去,被攥在了那位男士的手裏。蘇敏幾次想試圖抽出來。但是一種力量是這樣強大的吸引著她。她當時很惱火自己的感覺。就這樣,她的小小手被對方握著。直到大家都落座了。才聽見石竹“哧哧”的笑聲,還是用那種大嗓門很鄭重其事的向蘇敏介紹幾位在場的朋友。原來,那位男士也是一位白領。職位很高。是網民,也是書蟲,更是惜才的能工巧匠。姓於名前。真俗!蘇敏在心裏嘀咕一句。那位於先生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笑著補充道:是前程的前。這又讓蘇敏想起了“楊花榆莢無才思,唯解滿天作雪飛”的詩句。接下來,觥籌交錯,杯光菜影;吟詩對話,歌樂舞歡。蘇敏隻是靜靜的聽著看著,她是那樣喜歡靜的人,在這種場合下,她更是一聲不吱,仿佛沒她這個人一樣,她就好比一幅靜默的鄉村畫,清秀淡淡,神情脈脈。可是,此刻,她的內心並不平靜,在潛意識中很強烈的感受到了一種危險,有一雙眼睛在****辣的盯著她。就像正午的陽光,強烈得讓她抬不起頭。弄得蘇敏就像暴露在水銀燈下的小醜,神情很緊張。好在席間有任姐和石竹,仨位女伴也是好些日子沒聚了,都在忙,忙什麼?忙自己天地裏的雜七雜八的事。這時,任姐撫了一下耳邊的頭發,歎了口氣:生活太累了,總是看不到雲兒輕浮在草原上的感覺。那麼一大堆的瑣事等著去處理。她的眼中似乎含著淚花,喝了很大一口酒。忍不住咳嗽起來。大家很關切的勸她不要太忘我的工作,多注意保重身體。她苦笑了一下:唉,誰不是這麼想呀!可是事兒這麼多,哪能讓自己閑下來呢?蘇敏頗有同感,就很爽快的舉起了酒杯:任姐,來,讓我們為健康幹一杯。那位於先生馬上也端起了手中的杯子。不是同任姐,而是同蘇敏碰了一下酒杯:惜多才,憐薄命,無許可留汝。唉..這一聲長歎,弄得在場的人吃了一驚。蘇敏隻是暗自笑了一下。並沒有表示什麼。大概半夜了吧!快睡吧!明天怕又要出黑眼圈了!在迷迷糊糊中,蘇敏又回到了那個熱鬧非凡的桌麵上,大家忘記了一切煩憂和無奈。盡情的表現自己。歌廳的燈光更使他們迷醉了。舞袖連枝,引歌歡旦。盡管蘇敏平素不喜歡這種場合,可是她也深深的被這氣氛感染了。唱了一首又一首。淚也從心裏不知不覺的流了出來。那位於先生圍著蘇敏講理想講人生的道理講世界的變化,可是對於蘇敏來講,這裏的一切都是新奇的,就像一種奇異的香味吸引了她,她真的迷惑了。跳舞了,是快四,於先生的手扶在了她的纖細的腰上,很有節秦的按動著,蘇敏猛烈的意識到,這種很遙遠的感覺又回來了。她能把握住自己嗎?這隻是一陣風,風過無痕;這隻是人生的一個片段,並不是整個生命的全部。何必慨歎葉的綠花的紅。自己不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嗎?然而羞澀中的絲絲期待卻是這樣的奪人心魄。她真有些醉了! 分手的時候,蘇敏沒有同於先生說再見。既然後會無期,那又何必許下一張空頭的心願?她沒有回頭的向前走去。耳邊分明響起了倆人對唱的《遲來的愛》中的旋律.. 人生就是這樣,在無意中,會有很多令我們感動的東西,但是,以我們的閱曆來講,不可能所有都去親曆親為。隻要見過了就好。
蘇敏像是被誰激了一下,睜開了眼,看到了女兒那雙明亮的眼睛,再一回頭,丈夫正手
撫著頭,靠在枕上,熱切的望著她。蘇敏的心顫了一下:天終於亮了,愛的光輝又灑滿了心頭。她迎著丈夫的目光看過去,開始了一天新的旅程..
暖曖
給我一天。 上午,我走進你的童年。 下午,你長大,我娶你。我們享受愛情。 晚上,我們年輕,或相擁著一起老去。 她睜開眼睛,抬起下巴往上看他的臉。昨晚給他刮的胡子泛出一層淡淡的青色來。手心摸上去竟很安全的感覺。唇線分明,微抿著。她忍不住用指尖輕輕的來回撫摸。 他沒有動,隻是摟著他的手用了點力。另一手輕輕的蓋在她手背上。 “我想。”她說。她知道他在隔著眼皮看著他。 “嗯。”他把她抱到了身上。 她細致的吻著。他把手放在她背上。仍沒有睜開眼睛。 “我想在下麵。” “嗯。” 如此的熟悉,這樣的彼此是彼此的彼此。 裏層的窗簾沒有拉。白色的窗紗把陽光過濾了,隻把明亮和溫暖放了進來。薑花,開在窗台上,靜如一隻隻蝴蝶,白裏透著淡淡的青色。她喜歡。他也喜歡。窗外,一片落葉側轉著身子劃過這個深秋的早晨,集中了這個季節一切的視聽。 上帝給了我們一千個演繹愛情的版本。我們卻時常要幻想演繹出第一千零一個版本來。愛情裏,莫名其妙便接踵而來。其實,那是上帝之手的撥弄,讓我們回到一千個軌道之內。在別人的故事裏重複著自己。 有人問了上帝,你有這麼多的子民,為什麼隻給了一千個版本。 上帝說,我的孩子,所有的愛情故事裏,隻有兩種性別,可我已經給了你們一千個版本啊,你們還想怎麼樣。我的孩子,你要知道,即使版本相同,可是,你的演出卻是獨一無二,僅僅屬於你啊。 車站、交通工具、書店,乃至一個小飯館,相遇一場愛情,無非是這些地方。 即如此刻。正是初夏。她手捧一束薑花在六月的陽光下。迎春花怒放著一眼看不到頭的鋪滿馬路兩邊的坡道。白的、黃的,層層疊疊披掛下來,形成長長的甬道。往上,清新的綠蔥蘢,密密實實的接住了上午溫熱俊朗的陽光,鳥鳴在其間細碎。她安靜的站著等車。光線透過她的眉睫在下眼瞼上投下兩排光影。一個聲音在說,你們將在此相遇。而她對此一無所知。 5路車緩緩的在站牌前停了下來。他遠遠的就看見她。手裏捧著一束白色的花。 他坐在靠門的椅子上。車廂裏初夏特有的混合氣息有點昏昏,又很生活,在車窗外吹進來的風的擠壓下忽隱忽現。車門打開,她的身影穿過車門裹著陽光略略張望著站在了車門的跳板上再次出現在他視線裏。白色的T裇散落在背帶仔褲裏,黑發束成一根馬尾巴掛在腦後。麵容明媚,與手裏的花相互映襯著。 “坐這吧。”他站起來退後了一步。 “嗯。”她低著頭從他身前走進去坐了下來,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 “謝謝。”她轉過頭看清了他的臉。略顯清瘦,胡須刮得很幹淨,下巴上一條淺淺的凹陷。同樣一件白色的襯衫。 他溫和的笑了笑,算是回應,把視線從花上移向了窗外。看見了她眼裏閃現的孩子氣。
她也看向窗外。風吹著她額前的發絲飄舞。偶爾幾絲掛在嘴角的時候,她騰出右手,彎曲著四指輕輕攏向耳後。 這是一座地處湘北的古城,卻是進入湘西的門戶。南、西、北環山,東接八百裏洞庭湖。沅江自西向東穿城而過,在市區裏彎成一個幾近規範的“Ω”形。 道路兩邊長滿鬆樹、杉樹、楠竹和油茶。夏天,走在道邊,會有幽幽原木香在呼吸間隱約浮動。一些小巷子裏,還會不經意就和一株香樟或桂樹相逢。 她喜歡手插褲兜裏在道上晃。這時候,山村和童年就離得很近,會忍不住低下頭看自己的鞋子。光著腳走在山道上的感覺就一點點的腳底心升起來,與頭頂由灑下來的陽光在心裏交彙。她喜歡這樣的溫暖。喜歡放縱自己在這樣的感覺裏彌漫。 回到店裏,剪花、插花,坐下,捧起一本書,眼光卻落到了街邊行人錯亂的腳步裏。那溫和的笑容和淡淡的檀香氣息浮現出來,像是熟悉卻又失散了許久。過了沅水大橋,他就先下了車。下車時,他們視線有過短短的交接,他一邊嘴角揚起,隱含著溫和的笑意。她仿佛聽到隱約的召喚。下了車,他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站在那裏,她眼角的餘光在他視線裏逐漸消失。 他倚在畫架上,點燃了一支煙。當淡青色的煙霧從指尖升起來,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初月般靜美的麵容。他把一張半開的素描紙,夾上畫架。2B鉛筆削得細長,捏在食指和拇指中間。然後在素描紙上畫大朵大朵的薑花。細致地打框架,卷起袖子一筆一筆認真地填充調子。她有露水般清澈的眼神。畫紙上的一切也都在他眼裏開出了顏色,開出了氣味。青綠色的杆,乳白色的瓣,明黃色的蕊。清淡的香味,一直從紙上氤氳開來,最終和香煙氣味彙合一體。一些片段,來自意念。忽遠忽近,忽明忽暗。在冥冥的預知和未知中,思緒溫潤一片。 他退後兩步,又點上了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再長長的呼出去,目光迎上了窗外的陽光。天空青藍,如洗過一樣。清風從遠方而來,輕輕地翻過碎碎的香樟樹葉。窗外的電線上歇著兩隻麻雀。眼神空洞的看著遠方,忽而低著腦袋,用嘴喙梳理著翅膀,突地一下沒有任何征兆的飛走了,留下電線微微的顫動。 這是一所不是很大的師範學院。前身是民國時期創辦的公立中學,解放後擴建為當地的師範學院。裏麵不同時期的建築分布的雜亂無章,最早的建築是清代留下的,當地官員為了給慈禧慶祝生日留下的萬壽宮。起先是作為音樂教室被使用,後來被列為省文物保護建築,豎了牌子,反而更顯陳破了。概約是缺少了人氣的熏染吧。最近的建築是世紀初新建的幾幢教學樓和學生公寓、教師公寓。一些解放初期建造的三層樓房都成了教師的辦公室。雜亂亦有雜亂的好處。在處處講究秩序的年代,雜亂反而使人覺得真實,更有那麼些人情味。 他被公派到這座城市的師院進修,為期半年。初來,並沒有想像中的不習慣。相反,這裏慢節奏的生活似乎更適合他的性格和職業。恬淡如這初夏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