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情傷深圳1(1 / 3)

第六章 情傷深圳1

女人的防線

說實話,我是不喜歡這個城市的。盡管這個城市是全國各地許多農村青年向往不已的城市,盡管當初我還在渝東南老家時也對它夢寐以求。這個城市太繁華了,太繁華了就給人一種不真實、不安全的感覺。自進入這個城市後,我每日都活在心驚肉跳中,神思恍惚無比。這個城市名叫深圳,一個讓人毀愛又恨的地方。 我來自渝東南,我名叫任小婉,我在"大涯"酒吧卡拉OK廳做歌手。我不是一個漂亮的女孩,能夠進入"天涯"當歌手,完全因了我動人的嗓子,以及能夠自己譜曲自己填詞的特長。 深圳的酒吧多是一些充滿曖昧色彩的地方,"天涯"也不例外。由於檔次較低,顧客多是些小款青年和工廠裏的白領之類,所以就算我不漂亮,仍有一些人因了我甜美的歌喉而蠢蠢欲動。方向就是這一些人中的一位。不怕世人鄙屑我,說實話,我是個不太注重傳統道德的女孩,對女性的貞操看得不怎麼重要,當然這些觀念都是深圳這個肉欲橫流的都市灌輸給我的。但是我渴望能擁有一份真正的愛情。方向大概就是摸準了我這種心態,所以能夠暢通無阻地走進我的生活中。 方向夜夜都來“天涯”,一來就點那首《潮濕的心》,指名要我任小婉唱,並且每隔一個小時重點一次。在連續第五個晚上的時候,我就有了些好奇。當我唱了第一次後,就按著點歌單的台位找到了六號台。台上坐著一個輪廓俊俏的大男孩,約二十六七的樣子,一副寬邊眼鏡上透出一股儒雅之氣,對著我十分得體地微笑著。 我的心情有一瞬間的恍惚,輕聲問:“方先生,請原諒,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老點這首歌?並且一定要我唱?”我是從點歌單上知道他姓方的。 方的聲音有種攝人心魄的憂傷:“怎麼?不可以麼?” “可以,當然可以。對不起!"我挪了挪腳步,轉身想走,因為我突然覺得自己問得欠妥。 他向我招了招手,“我失戀了。任小姐,我想你陪我喝杯酒,肯答應嗎?“方向憂傷的臉龐上浮出了一層誠懇的期盼。望著那張英俊的臉,我的心開始跳起來,我故作鎮靜地問:“我有這個義務麼?”

方向愣了愣,眼裏流露出無限的沮喪,默默地盯著我,嘴唇無言地囁嚅了一陣。我嫣然一笑,拉了一下身前的椅子,坐了上去。方向的眼睛一下亮了,問:“喝什麼?女孩喝香檳?”

我隻是一味地笑。方向在我的直視下居然顯得有些靦腆。 方向是一個白領打工仔,工資不算很高,但也不算低,每月有兩千元左右。他和女友白雪玫都是河南南陽市城人,雪玫的父親是南陽棉紗廠廠長,方向的父母都是廠裏的普通工人。方向和雪玫是青梅竹馬長大的戀人,兩人大學畢業後一起來深圳,準備掙足十萬元後就回去結婚。由於兩人都是衣食無憂地長大的城市人,雖然兩人每月合計都有三四千收入,可是花來花去,兩年多了還沒存足三萬。兩人也沒太在意,在那個北方小城裏,兩人家境都還過得去,萬一掙不夠十萬大不了回去婚禮辦得簡樸些。不妙的是,在具有潛移默化功能的生活中, 雪玫漸漸被這個城市那最繁華最奢靡的部分同化了,經常跟著老板屁顛屁顛地四處走,不分 白晝黑夜。方向經常苦苦哀求雪玫縣崖勒馬,雪玫聽得煩了,一怒之下辭職不知去向,但估 計十有八九是成了籠中金絲鳥。方向傷心得不行,天天隻有來酒吧點歌喝酒。他說他決心將 那近三萬元的存款扔進煙花場所,以此祭奠愛情。 方向大概喝得過量了一些,兩眼紅紅地對我說:“任小姐,你的歌喉真的讓我著迷。你自己也不得承認,酒吧裏的歌女、侍應小姐多是風塵女,我不清楚你是不是?”他猛地狠狠灌了自己一杯,說:“如果是,我出一萬買你一夜,為了你的歌喉。”他兩眼靜靜地盯著我,有些激動,有些惶恐,有些畏怯..但絕無淫邪。 我的心突然向一堆柔軟無比的棉絮中心飄去了,腦裏一片空白。天花板上的霓虹燈一閃一轉,向我撲落了無數的色情光絲,音響裏傳來了一句讓人一聽就忍不住落淚的歌詞:“荒涼古堡中/誰在反彈著瑟琶,”我的淚一下湧出了眼眶,哽咽著問:“你看我像個風塵女嗎?”方向顯得有些驚慌,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我沒接觸過風塵女,我..不..清楚。” 所有的人,包括我自己,都不會認為我是一個漂亮的女孩。但是現在,我相信了自己身上其實具有一種獨特魅力的。那天,老板把我叫進他的辦公室,表現出從未有過的熱情,給我斟茶、取飲料、拿零食。我靜靜地瞅著他忙得差不多了,就冷冷地說:“老板,直爽點吧,懷了什麼鬼胎?” “我就欣賞你這種大膽果斷和蕙質、才氣。”老板靠在辦公桌邊,雙手絞在胸前死死地盯著我,嘴角牽著笑:“任小姐,你難道真的不知道你身上有種獨特的魅力嗎?”“魅力?哈,你在諷刺我吧?差不多醜得沒人要了。” 老板一下流露出了一種純情少年才有的激動、緊張、急於表白內心的神態:“真的,小婉。你的五官是顯得平凡了一些,但你的身材卻是一流,長長的秀發也給人一種飄逸如飛的感覺,這些都還隻是一種庸俗的美。特別是那種,大概隻有才氣、特有的聰慧才能凝聚而成的與生俱來的神韻,一般是很難體會得到的..” 老板那仿佛抒情般的表演讓我不由陶醉了,甚至有些兒相信了。說實話,我沒有理由不信,其實我也應該早就明白自己有種獨特魅力的,依稀記得從我原來供職的大款雲集的“迷你風情“夜總會跳槽至“天涯”酒吧,其間不少於十數人想花錢購買我一夜或若幹夜的肉體。由於我一直抱著雖不看重貞操但卻要充盈一種愛(哪怕沒有結局的臨時之愛)的肉體結合這一觀點,所以我一直還未給自己一次墮落的機會。我非常明白,像我這種除了有點音樂天賦就別無所長,卻又不想過清貧日子的女孩,在深圳,墮落是無可避免的,對此,我早已有了足夠的思想準備,我隻想自己擁有一次愛的感覺愛的履痕後就任憑生活對我隨意左右。 我默然思慮了幾分鍾,心理卻經曆了幾個世紀的遙迢途程。迎著老板的灼灼目光,我平靜地 問:“你還沒告訴我,找我來有什麼事?”“你應該明白,你那麼聰明。”“我是能夠猜到些許,但我需要你明白地告訴我。”說這話時,我心裏冷不丁跳出一陣傷感。老板居然發出了一聲莫名其妙的歎息:“哎..!做我的情人吧,或許我會愛上你的!”

雖然我早有這方麵的心理準備,可這種話真真切切傳入我耳中時,仍然忍不住悸痛般顫了幾下,顫一下心裏便驚呼一聲“任小婉”,顫一下心裏便驚呼一聲“任小婉”..這瞬間,我驀然想起了方向,那個戴副寬邊眼鏡,渾身透出股儒雅氣質,二十六七歲的帥男孩,這段

時間他依然夜夜來“天涯”,依然隔一小時點一次《潮濕的心》,依然指定要我任小婉唱。我 和他已經熟絡得就差沒赤裸著身子麵對了。想起他依然對他女友白雪玫苦戀不忘的那份癡 情,我一下子被感動了,當感動的潮水將我的身心全部淹沒的時候,我突然有了個大膽的決 定,決定把我珍藏了二十三年的初夜給他、給他、給他..給他之後,做老板的情人。 老板是個四十歲左右極富男人氣息的男人,我相信很多女孩都很喜歡他這樣的男人。他雖然開了間充滿色情味兒的灑吧,自身卻並不怎麼風流,至少酒吧裏的職員都知道,一直以來他隻養了一個在某報社做記者的大學生。“你那個大學生呢?”不管怎樣,我都對南方這些把養情人作為人生要事的有錢男人有種難以泯滅的仇恨,所以我的口氣惡狠狠的。 老板的神色一下黯淡了下去,無奈地說:“她太貪得無厭了,居然要我離婚。她可以拒絕做我情人,但絕不能要求我跟我老婆離婚。”我想,我應該是個天下最有問題的女孩,對老板這種既有玩情人又誓不離棄老婆的舉止我居然非常感動。我睜大眼對對他一字一頓地說:“我可以答應你,但你也必須答應我,我有另外戀愛的自由。”老板一下笑了:“我理解你這個要求,因為你是任小婉。我答應。”“我可不是處女了喲!”老板笑得更開心了:“你看我在乎這個麼?我要的是給自己心靈找到一種感覺。”我一聽,愣了,莫名地就在數不清的淚霧密密匝匝地布滿了我的雙眸。方向在翻下我身子的瞬間,原本快樂愜意的臉上突然神色大變,他一眨不眨地盯著潔白的床單上那觸目驚心的一攤紅,眼睛裏居然散出一片悸怖的光芒。 我漫不經心地問:“怎麼啦?沒見過處女紅?你他媽那個白雪玫是不是在你之前就破身了?”方向一下跳起來,神情怪怪地,問:“你怎麼可以還是處女?”我愣了一下,突然“撲”地笑出了聲,這個傻小子,居然這麼問!我做出了個睥睨天下的驕扈表情,語氣裏充滿譏諷:“你以為滿世界的女孩都像你想象中那樣!真是!”方向猛地撲過來,張大嘴巴把我雙唇密不透風地裹在裏麵,舌頭在我唇縫中蛇樣遊走,雙手狠勁攬住我纖腰,在我差不多就快透不過氣時才鬆開,不停地呢喃:“小婉,我要愛你,我一定要愛你..”好一陣我才緩過氣來,長長地呼吸一下,突其不意使勁一腳把他踹下床,怒目相對:“你想箍死我了不纏你啊?狗雜種!” 方向怔了怔,眨了眨眼睛,揉了揉痛處,衝我扮了個極滑稽的鬼臉。我實在忍俊不住,咧開了嘴。他一見,趁機又爬上床來,十分十分溫柔地,將我攬入他懷裏,隨即,就有滾燙的眼淚從他臉腮滑到我胴體上來了..我說過,我是一個能自己譜曲自己填詞有些音樂天賦的女孩,我來深圳闖蕩,潛意識中或許主要因了自己音樂人的夢。但深圳的現實對人來說,是既犀利又矛盾的,時日一久,我不但未能走上當初預設的軌道,反而滑入了一種無法辨證清楚的尷尬生活。讓人無比悲哀的是,麵對這種黯淡的生活,我又隻能接受。 有天深夜唱完歌後,回到老板為我租的住處,突然發現室內多了一架我夢寐以久的“百樂門”鋼琴,那一瞬間,我的血液凝固了,僵屍般挪到鋼琴旁,試著用手撫摸,發覺不是在做夢,轉身默默望著兩眼熠熠閃光的老板,淚水不由自主地滾出了眼眶。我一下撲入老板懷裏,第一次主動而熱烈地親吻他,把他的衣衫一件件褪盡,牽引著他的手在我嬌嫩的胴體上靈動地跳躍。我除了會譜曲填詞,還有就是鋼琴彈得非常之好,讀書時曾獲過重慶市大中學生鋼琴大賽中學生組冠軍。此刻我恍惚覺得,老板那遊走於我胴體上的十指就像我那能在琴鍵上自如敲擊的十指。我的所有部位就是一個個琴鍵,任你敲、任你彈、任你擊打.. 這夜,老板和我都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快樂。高潮落回之後,我就催老板快點離去,我說我要獨自享受我的鋼琴第一夜。老板愛憐地吻了吻我臉龐,邁著輕快的步子走了。

我挑出了平時最喜歡的一套衣服穿好,極少化妝的我又花了不少時間給自己描眉、塗眼影、抹臉頰,還淡淡地施了一層粉紅的唇膏。我努力地調整好心緒,帶著無比莊嚴的心情走到鋼琴前,常常凝視了好一會才坐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琴鍵上方盤旋了數十秒,猛地按下去又倏地提起來,瞬間,一種融渾厚、清冽、輕鬆、滯重、快樂..於一瞬的“咚”之

聲籠罩了這間居室,久久地、久久地在我耳中轟然回響。也就是在那一瞬間,我突然感覺了整間屋子、整幢樓、整個深圳都沉入海底去了,唯有我和那架鋼琴,在浩瀚無邊的海洋上恣意地蕩呀、蕩呀.. 我忽地伏在琴沿上,嚎啕大哭起來,我的淚水紛如雨下,淌成河,將自己所有的思緒全衝走了。深圳啊,深圳,我放棄了喂養我長大的故鄉,幻想來你這裏尋求到精神的家園,可是,你卻迫壓我赤裸著身子在生活的道路上艱難而屈辱地爬行..我知道,我的生命已進入一種墮落..迪廳、啤酒屋、咖啡館因了規模小,投資不多,所以發展迅速,不兩年就形成了螞蟻軍團的陣勢密布了深圳這塊彈丸之地,大量地分流了酒吧的客源,“天涯”也遭受此劫,生意蕭條無比,月營業額不足十萬,僅夠一應支出,根本沒有盈利。當部分酒吧才開始請一些職業樂隊來捧場的時候,我可說富有遠見地建議老板組建一支自己的樂隊,當然,這也是我的音樂人夢的一部分。我估計老板當初開酒吧全因了運氣好,他本身可能沒有絲毫戰略性的商業眼光。我的建議他一點未聽,隻知道每晚來纏著我,愛之後絮絮叨叨地傾訴一些讓他束手無策的憂患。 我有了自己開間音樂酒吧的念頭,這方麵,我有著許多人沒有的優勢。別人的酒吧請樂隊,不但傭金高,且得供別人吃、供別人喝,時不時一些男藝員還要白弄你手下的侍應小姐;自己組建樂隊更困難,困難在於你花錢也難請到一個好的領隊人;就算組建成了樂隊,還不是翻來覆去演唱那些大牌歌星唱了一億遍的歌曲..我曾經替好多單位多次成功策劃了慶曲音樂會,我原在農鄉的本職工作就是縣歌劇團的女教練,我既會譜曲又會填詞,老板居然瞎了眼,不識寶,隻知找男女之樂。我氣得不行,向老板提出終止我們的關係。 老板的臉僵硬而鐵青,顯得有些嚇人。大概過了足足七八分鍾,老板呼出了一長串粗重的鼻息,幽幽地說:“我答應你。但是我一定要讓你知知道,其實我很舍不得讓你離開我,因為..我已..確確切切愛上你了!” 我怔了怔,雙眼利箭般射向老板。四目相對,我看見這個一向剛強無比的男人居然在流淚,心裏就忍不住一湧一湧地酸痛,畢竟,這個人與我有好多肌膚相親的時日啊,難道我心底就對他沒丁點兒感情嗎?我輕輕將他的頭攬入懷中,替他擦盡眼角的淚,柔柔地說:“謝謝你的愛!可惜你不能丟下你的老婆。” 老板在我懷中掙紮了一下,睛睛亮了亮,說:“我想跟她離婚。”“怎麼行呢?當初你自己也立下誓言,可以玩情人,但絕不離棄老婆。何況,你也知道我愛的是方向。” 老板的眼神一下黯淡了下去。此時此刻,所有語言並不是多餘,而是沒有丁點兒意義,甚或徒增傷悲,我們不再提任何話題,隻把自己完全地交給對方,同時完全地占有著對方。生活的方式是多種多樣的,獲得快樂的方式也是多種多樣的,在這本來是痛苦的時候,我和老板隻是用愛來消彌痛苦,去獲得快樂。離開“天涯”後,我好說歹說,方向才辭工,與我到關外寶安開了家音樂酒吧。生意雖不爆,但相對我和方向這樣的打工身份的人來說,收入是很可觀的了,何況自己當老板。可方向的神情卻不見得有多麼快樂,除了每次與我肌膚相親時會露出笑臉,平時總像戴著一副麵具般死板。我就猜他還在想念著他那個白雪玫,心裏就冒出股濃濃的醋意,就衝他發火:“去啊,去找你那個白雪玫啊,她這時正在和別人愛呢,還不趕快送衛生紙去大掃除?”每每這時,方向就總狠狠地幹我,完事後讓我下體痛得走路都一歪一歪的,根本不敢馬上走入大庭廣眾之中。可我心裏卻很高興,因為至少可證明,方向沒在別的女人身上耗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