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泥土地,一片再普通不過的泥土地。
他正拖著一根樹枝,在上麵繪圖。
然後他把手中的工具扔到了一邊,隻是這畫,還是殘缺的,他畫了一副世界地圖,但地圖上缺了幾個地方,那都是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出來的地方。
“這是哪兒?”她指著地圖上的一個地方。“美國。”“這兒?”“大概是澳大利亞,大概。”“那這兒呢?”“中國。”“輪廓沒畫全吧。”“是,沒畫全,剩下的實在想不起來了。”“所以你又想起來點是吧。”“差不多。”
“終於啊,隻剩最後幾塊地方沒記起來了,我應該能補上,生活了幾十年的國家連長什麼樣都不知道,那簡直就是在搞笑。。。”阿爾伯特指了指那片地方,“隻記得有位偉人在這兒畫了個圈,經濟特別發達,其他的死活想不出來,還有那個“一國兩智”和“一國兩製”的地兒,我到底還忘了多少。。。至少我想起了在醫院躺的五年是怎麼過來的,每個細節都在腦子裏。”
“想知道這幾年是怎麼過的不?”“你想跟我說?”“隻要你想聽,還不吃醋的話。”“上輩子的事和這輩子有什麼關係。”
“哦,其實也就那樣。”他扣了扣指甲縫裏的泥巴,“突然重病,治好了結果身子骨壞了下身癱瘓在醫院躺著,兒子慢慢給不起醫療費了,幸好,孫子送我個筆記本電腦,醫院有WIFI,我就上網打發時間。”
“最開始我還是正經人來著,看看電影,翻翻老故事啥的,後來實在無聊,開始翻網絡小說,看動漫,上B站,逛貼吧,玩兒遊戲,因為手速慢還被隊友罵過,到後來逛貼吧經常發車,留下點藍色的東西,我想那應該就是老年車了,人送外號老司機,然後我就死了,眼睛一閉一睜來了這兒。”
她愣了一下,低頭思忖,又看了他一眼:“你提起過去倒是一點都不。。。”
“傷心?”“對,從來沒見你因為那些事,呃,我不知道該怎麼說。”“能怎麼說,運氣好唄。”他笑著說道,“不躺那兒能不能來還兩說呢,這不還活著麼,糾結有毛用,就是希望他們別給我燒紙,那純粹是浪費錢。”
“還有就是希望他們別怨我,那麼多錢啊,打水漂了。”
“你別說我這命是真的硬,五年裏頭精神頭還挺好,除了起不來,和別人沒兩樣,也不知道他們把我給埋哪兒了,要能回去,我得試試在自己墳頭蹦迪啥感覺,那個時候啊,簡直無聊死了,就是玩著電腦,看著其他人在周圍打轉,他們把我命吊著,我也覺著這已經沒意思了,趁著晚上拔了插身上的管子,大概那天晚上工作人員偷懶了吧,我成功了,然後,差不多就那樣了。”
“所以你是。。。”“對,自盡的,大概,我也是剛知道,所以感觸有點多。”阿爾伯特低頭審視著自己,這副完完全全屬於他的,年輕而有活力的軀體,“從幼年到老年,再從頭來過之後回頭看過去,感覺是真的很奇怪。”
“有時候你都會覺得那就是場又長又荒誕的夢,過去就是腦子裏的幻燈片,一張張連在一起,但很多事又能證明那些都是真的。”
“比如思維模式,我畢竟以前是那裏的人,思考的時候都是用的那邊的語言,聽到一句話都會自己心裏翻譯一遍,或者說是【雙母語】也行,因為很多時候我都已經不需要腦內翻譯了,本能的知道那都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