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勞維斯回家了。
如果說世界上還有什麼讓他非常討厭非常不願意呆的地方,這裏絕對是其中之一。
侯爵府的大門陰沉沉的,上麵還有不少年月留下的汙漬和疤痕,這情景比他上次回來的時候仿佛更寒磣了些。克勞維斯走進這個和公爵府的恢弘大氣金碧輝煌相比完全是另一個世界的家,心裏厭惡到了極點。自從三年前他跟著姆拉克公爵開始,他越來越討厭這個地方了。
但是他卻也不得不回來一趟。即便是深沉睿智如姆拉克公爵,眼力高明如羅蘭德團長,但是要想從那幾根從女人衣服上落下的絲線上找出什麼線索看出什麼端倪那也是力有未逮的。能者不見得就真的無所不能,將軍不見得知道怎麼殺豬,政治家也絕不懂麵包如何發酵,瑣碎事就必須去尋求些擅長處理瑣碎事的人。
越是頭腦聰明,判斷準確,經驗豐富的人才越能夠從那幾條絲線上發現越多的線索。所以克勞維斯現在需要的是一位風月場中的聖手,比女人自己還更了解女人的聰明人。他自然知道去哪裏找這樣的一個人了。雖然他很討厭這個人,但是為了任務和工作,他還是來了。
克勞維斯在客廳中見到了自己的父親。他沉著臉,但是還是很端正地行了一個貴族應有的禮節:“父親大人。向您請安了。”
侯爵對自己兒子的突然出現顯得有點驚喜,但是微笑著的話語還是讓克勞維斯有點受不了:“不用請什麼安了。禮節上的互相敷衍對於我們兩父子就免了吧。你的臉色分明就是兩個字:討厭。”
即使是麵對自己的兒子,侯爵依然那樣的灑脫不拘,拉過一張椅子給克勞維斯。“其實我早就該離開的了,朋友已經催了我很多次了。但是這裏臨時又發生了些事,我留下來處理了一下。臨走之前也正想找你談談些事的,不過我想能夠讓你回來找我的事情一定很嚴重,還是你先說吧。”
雖然這樣直白的說話讓克勞維斯有些討厭,但是無疑這也省卻了不少客套和廢話的時間。他坐下,紅木椅上沒有天鵝絨坐墊,椅子也依然還保留著他小時候印象中的那樣陳舊。還有這屋子,地板,這裏的一切都和麵前這個他不得不表示尊敬的男人一樣顯露出破敗頹廢的味道,這種不思進取自甘墮落他是最痛恨的,那也是他童年的陰影。
兩父子麵對麵地坐下了,相似的麵孔上,父親都是隨意庸懶的味道,兒子卻是一臉的嚴肅,陰沉,甚至有點殺氣。
情緒歸情緒,工作是工作,克勞維斯小心翼翼地從懷裏拿出一個小包打開,拿出那幾條絲線。
“父親大人。”克勞維斯努力地控製著自己的舌頭說出這個感覺別扭之極的詞。“請您幫我看一看,能不能夠從這幾條絲線上看出些什麼。”
“女人的衣服。”侯爵笑了笑,幾乎連看都沒看,好象隻是憑感覺就知道了。克勞維斯這輩子第一次對這個父親抱有了希望。
侯爵的手指很纖細,皮膚很細膩,比他兒子的手更顯得年輕。他拈起那幾條絲線輕輕地撮了撮,微微一笑,立刻就將這些小東西的身家了解得清清楚楚。“是西方泰塔利亞出產的綢緞,中檔貨色。二十多年前西方商路還沒有打通的時候這可是高檔貨,因為顏色華美,關鍵是物以稀為貴,那時候貴族的婦女可都以有這樣布料的一套衣服而自豪。”
“能夠看出穿這衣服的是個什麼樣的人麼?”
原本是想問能不能夠再縮小一下範圍。但是話剛出口,連克勞維斯自己都覺得這是廢話了。要想從這幾條絲線上看出原本衣服的主人是什麼人,即便是傳說中的預言係大法師也大概無計可施。
但是侯爵卻沒有讓兒子失望,他自若輕談的神色絕對是任何老朽發臭的魔法師都望塵莫及的,那是如同姆拉克公爵論權勢手段羅蘭德團長說劍一樣,不是行家裏手,而是超凡入聖。
“近些年西方和這裏的商業的繁榮,這東西價格已經不那麼高了,真正貴族卻不會再穿這種流行已過的東西了,但是做一套衣服大概也要好幾個銀幣,也不會是窮人穿的。想用這種過時的高貴來抬高自己身價,而且同時身上還帶著粉紅和大紅兩種顏色,穿著者的性格昭然若揭,輕狂膚淺,簡直就是在大叫旁人來看著自己。居然從這幾條絲線上也可以傳出點香水的味道,可見她一定用得很濃….‘沙丘’,算不得低檔貨,卻絕不能這樣用啊。”侯爵拈起這幾條絲線放在鼻前輕輕一嗅,歎息了一下,下了結論。 “這女人年輕,風騷,大概還有點姿色,雖然不是窮人,卻也絕和貴族的地位品位沾不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