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傑似乎做了個夢,一個好長的夢,夢裏竟然見到了許久不曾記起的爸爸媽媽,爸爸正坐在昏暗的燈下抽煙。臉上的皺紋與青筋憤怒而又無奈的擰著,一雙粗糙的大手時不時的握緊又放開,仿佛想教訓他這個不爭氣的兒子。媽媽在旁輕輕的抽泣,眼睛裏紅紅的,
張傑心裏忽然一陣抽疼,媽媽這雙長年熬夜做針線的眼睛本來就不好,現在的樣子看上去更加讓人揪心了。張傑忽然感覺自己好想哭,總以為自己長大了。成熟了,進城裏了,讀大學了,見過大市麵了,卻不知道自己還是如此頑劣,總會惹得父母擔心。張傑一瞬間鼻子酸酸的,也分不清是不是在夢裏了。回想起自己進大學來的種種表現,愧疚感就像爬山虎一樣,爬滿了心房。
張傑伸出手,想給媽媽擦擦眼淚,這才發現自己似乎不能動彈。張開嘴,卻說不出話來。心下這才明白,原來真的是做夢,張傑不禁歎了口氣,是啊,天下頑劣的孩子都一樣,隻有在失落的夢裏,才會想起含辛茹苦的父親母親。
“醒了。醒了!”丁力的聲音滿是欣慰。
張傑睜開眼。腦袋上撕裂般的痛感提醒著他自己是被人砸了。眼下一片雪白色,看來果然是在醫務室無疑了。
眼下寢室三人都守在身邊。個個神色鄭重。周濤連往日的招牌笑容也淡了許多。
黃軍看張傑眼珠子轉動。卻不說話。瞳孔都似乎擴散了些,頓時驚得大叫“莫不是被人敲傻了吧!”
張傑強笑道,“沒什麼事呢,對了,你們怎麼知道我被人敲的?”
眼下校醫不在。他頭上包裹著紗布,就跟一個白麵饅頭一樣。不過這隻是尋常混混敲的板磚,並不算太嚴重的問題。眼下自己慢慢坐起。又掏出煙來想點上。張傑剛剛掃視了一圈,並沒有發現王冰。心底不禁歎了口氣,自己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感想了。
說來自己跟她非親非故,而且似乎也沒什麼生活上的交集,所用的表白也十分老套加土得掉渣,絲毫不應該也沒有義務前來照顧他。而且自己今天的行為,仔細一想確實是很大一部分是頭腦發熱的衝動。
人總是容易在衝動過後才發現自己在衝動。
不過張傑也說不上懊悔,此刻隻是叼著煙,聽丁力等人說話。
丁力也點上一根煙,眉頭皺得像個麻花一般。
“送你來的是在學院街開奶茶店的一個老板。他說他是被一個女孩子叫過去的,看你躺在巷子裏,就把你送過來。說起來還得感謝人家呢。”
張傑點點頭。現在這社會看見危難的人還願意救的好心人可不多。尤其當碰瓷都成為一種職業的時候。而且在這大學生雲集的學院街更是如此。不說救陌生毫無幹係的人了。就是因自己而受傷的路人在某些大學生手下不被補一刀就算好的。
前一段時間有個很牛的大學生醉酒駕車撞倒清潔工,在其苦苦哀求的情況下還是拔出刀子把受傷的清潔工捅死的事情麼,而且是連捅八刀。完了人家還沒事,在法園裏哭一場居然以壓力大的可笑借口脫罪了。
所以說無論哪個時代。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啊。
張傑打定主意要去感謝一下那位把自己送到校醫務室的奶茶店老板。王冰雖然沒親自把他送過來。但也叫了人幫忙,張傑心裏便也好受了些。隻是自己仍舊悠悠的歎口氣。
丁力聽到張傑的歎氣聲,把嘴裏的煙摘下來,放在地上狠狠的踩了一圈,一雙眼睛滿是憤怒。
“兄弟,這個仇,我一定要報!”
張傑忙把險些被砸壞的頭搖得如同嗑了藥,他是最膽小怕事的。
人家可是刺龍畫虎滿頭紅毛的混混,自己這一豆芽菜般的三流大學生怎麼可能惹得起。人家別一時興起還來給他砸出個售後服務就好。他就一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鄉下孩子。自己的骨頭幾兩重可是很清楚的。雖然小時候也做過英雄夢,可是那都是小時候不懂事的瞎想了,現在這時代,你張傑一不是什麼二代衙內,二不是什麼受人器重的天才精英,無權無勢無地位的小家夥一個。
在你什麼都沒有的時候,這社會由不得你不做思想的巨人,行動的矮子。當然,這也許並不能算是什麼悲哀的事情。最起碼順從者總是能活得久一些。
丁力見他搖頭不肯,便笑了一聲,很淡定的說道:“放心,街上混的那些個人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貨色呢,我們隻是打他一頓出氣。能惹多大的事?”
周濤也點點頭,胖臉上揚起自信的笑容,從小在長沙城長大的人,總會和幾個能說得上話的本地頭麵人物有些交往的。
黃軍此刻也注視著張傑,眼鏡下的眼神也有些嚴肅。他也是從鄉下來的孩子,雖然和張傑一樣沒有在是非駁雜的大都市裏廝混過,但骨子裏卻似乎是有故事有想法的人,真正和小混混打一場架什麼的卻不會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