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怒羊(下){五千字大更}(1 / 3)

張傑聽八叔公說到這裏便覺得不可思議,既感歎那段滄桑難以名狀的曆史,敬佩八叔公那年邁師傅的大賢德,又覺得這故事有些離奇,一隻山羊怎麼殺人?難道用角去戳?卻又覺不似尋常的山精水怪的傳說,因為以往說精怪類型的故事時,八叔公都會加上我聽說某某地某某事。而不是說這是自己的親身經曆,老人一般都好麵子,要是被挑刺的人給詰難住了,露出了破綻,那就不是講古,而是講笑話了。

張傑正胡思亂想著,卻見八叔公喝了口水,繼續說了起來。張傑心有所感,仿佛被八叔公的故事將靈魂帶進了那個雖然滄桑卻極富光亮的時代。

“師傅搖頭,說並不曾聽過,那老者看師傅對青羊木雕一無所知,自然曉得問也是白問,如此作態隻是為了引出話頭。老者從竹椅上立起身來,取過一具木製的青羊木雕,輕輕摩挲著,沉默良久,這才開口說道:“這事說久遠不算久遠,正是前清發賊禍亂,曾帥從湖南起兵時候的事。那會兒天下紛擾,亂軍四起,那些信洋教的發賊們每過一地便如蝗蟲過境,殺富戶裹饑民,焚燒田地糧倉。各地慘遭屠戮,百姓十不存一。很多地方的百姓為了避禍,或逃入深山,或隱於大澤。這時候可不是去當個寧靜致遠的隱士。難民自然是越多越好,畢竟人多了才能交流生存。不至於變成與禽獸為伍的野人。

“發賊禍亂何止數年,許多家庭被屠離散,四麵逃難而來的人自是往洞庭湖各個島上跑。那洞庭湖原屬雲夢大澤,波濤萬傾,荒地鱗次,渺無人煙的島子如何數得清。然而人聚人煙密,這是天性使然。大家陸續往一個較大的島子上聚集,那島子方圓幾十裏,山林窪地無一不全,島上野獸眾多,正是個適合難民生活的好地方。不出數月時間,島上難民數量竟漸漸有了四五百之巨。

這四五百口人生活在一起,諸事雜亂,糾纏不清,大家又不願出島去過那忐忑日子。俗話說蛇無頭不行,人無首不立,就想著要選出一個執牛耳的人物來。

恰在這時,有個五十多歲的秀才站了出來,自稱姓錢,以前曾當過縣裏的錢穀師爺,最擅管理民生,眾人多是些不讀書不識字的泥腿子,間或有些功名的又瞧不上這等俗務。正沒奈何時,能有個幹吏毛遂自薦,如何不喜?因此便由這錢秀才做了島上眾人的首領。製則規章,褒懲善惡。

老秀才果然是個人物,錢糧調度,漁獵耕織,都被他和帶著的幾個手下安排得井井有條,島上眾人大為稱讚。一時黃發垂髫,含飴總角,仿佛此處已成了一個世外桃源。

有道是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飽受荼毒的黎民們這才過了幾天好日子,又發現情況不對了,每日外出漁獵,回來時總發現少了一兩個人。初時因人數太多,互相也不甚熟悉,因此眾人並沒有放在心上。直到有些老人發現不見了孩兒,有些婦人發現走失了漢子,這才知道出了大事。事者家屬連忙哭成一團,去問如今是島上首領的錢秀才拿主意。

那錢老秀才一聽,這可是人命關天的情況,萬萬大意不得。他在島中議事廣場上對眾人言道,這多半是山澤裏長蟲野獸作怪,當然也不排除有人起了歹意,或為求財,或因生怨,動手結果了別人的可能。為了規範章程,不再發生這等以武犯禁的慘事。便要把島上居民手底下的火銃硬弓,鋼刀利劍均收了去。家裏有超過菜刀長度的利刃也應上繳,由他這島上長老代為保管。誰若是不肯上繳,就免不了一個有作奸犯科的嫌疑。他也不找你麻煩,隻等著被鄰裏指責就是。如此一來二去,眾人為表清白,都把手裏的武器交給錢長老。每日要打獵叉魚,就由錢長老帶人分發,每日事畢再收上去。

這一來果然平安無事了幾日,可才好了幾天,又有人口失蹤了,人數雖然不如上次失蹤的多,卻多是些半大孩子,兒女是父母的心頭肉,這一失蹤可如何得了,難民不由得人心惶惶,又去找錢長老理論。誰知道錢長老這下卻翻了臉,說什麼此等刁民不知道好歹,島上事務繁雜,卻偏偏還來煩惱他。真是沒來由的叫人火起。那些個難民中幾個青壯漢子氣不過,就嚷道,他老錢若是做不來這等活計,可換別人做,那錢長老隻冷笑一聲,刀槍財帛均掌握在他手裏,豈能是說換人就換人的,那幾個漢子還待再分說幾句,卻被錢長老的親信手下隻一刀削掉了首級。餘者都是些膽小的俗人,哪裏見過這等狠辣的手段,一個個瞠目結舌,不敢再有多言。錢長老心下得意。卻也不想把他們嚇唬得急了,便出言安撫,隻要眾人聽他錢長老的話,就能過上安生日子,若有願意跟著他做事的,自然就能做這四五百難民中的人上人。

人的世界觀裏最不值錢的就是立場,有些人為了三兩香油,都能給老鼠磕頭上供。聽說能當人上人,裏麵那些個好逸惡勞的紛紛動起了心思,積累起來的民憤被這些人一攛掇,便也迅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