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喝酒敘舊就不能不談國事。
義田說,“川崎,你知道嗎?軍部那幫瘋子,還有山本五十六把美國的珍珠港給炸了。”
“啊,”當年信息不實那麼暢通,軍隊的下級軍官很多消息是不知道的,川崎還是第一次聽說美軍珍珠港被炸的事,著實吃驚不小,“您說的是夏威夷的那個珍珠港嗎?那可是美軍太平洋艦隊的基地?”
義田說,“是啊,皇軍把太平洋艦隊給炸癱瘓了,這都是軍部那幫人幹的蠢事。一時的勝利是痛快了,可是把美國人惹火了,本來美國人顧著自己的利益還不參與戰爭,這下好了,捅了馬蜂窩了,美國人氣瘋了,美國和英國都宣布參戰了。”
義田畢竟是川崎的上級,川崎明白,上級說說瘋話罵罵人倒也罷了,但是,下級當著上級是不能亂說話的,川崎隻好附和著義田的話,不置可否的應著,川崎明白,嚷嚷了很久的太平洋戰役,終於開始了。
“我們大日本帝國,說是大日本啊,可是畢竟就那麼個彈丸小國,就那些人,本來有一個中國戰場就夠應付的了,還要擴大到太平洋戰區,太平洋啊,那太平洋有多大啊,涉及到多少國家和多少人,一下子把這些國家都搞起來了,成了敵手,你說那幫人是不是瘋了?啊……到處伸手,到處伸手,哪有那麼多的兵力?還有軍需呢?供得上嗎?”義田大聲喊道。
川崎說,“隊長,您小點聲音啊。”
義田把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酒杯往桌上使勁一躉,“這是在我的地盤上,在我家裏,怕什麼?”
川崎趕緊給義田的杯子斟滿了酒,給自己稍微倒了一點。義田端起來,一揚脖子喝下去,湊到川崎麵前,把聲音壓低了,說,“這不是招架不過來了嘛,上峰可能會從我們這裏抽調一部分人,到太平洋戰場去了。”
川崎也有點微醉了,半睜著眼睛含糊的應著,義田就不再給川崎勸酒,就自斟自飲起來。
過了一會,義田問川崎道,“川崎啊,家裏來信了嗎?”
川崎晃晃頭,讓自己清醒一點,說,“沒有啊,爸爸和妹妹都死了,媽媽不會寫字,沒有書信往來。”其實,川崎從參軍以來就沒有和家裏通過信,爸爸的去世還是貞子妹妹來的時候才知道的。
義田說,“我家裏可是來信了,二兒子也當兵了,說是要開拔到越南去。打仗打仗,還打什麼呀?和美國拚國力還是拚人力啊,大日本帝國……啊。”義田蒼老的聲音裏多了一些悲涼。
從義田的話裏,川崎知道,義田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兩年之前就當兵了,不久就在戰場上失蹤了,生死都不知道;這小兒子也要上前線了。他在熊本的家裏就剩了年邁的老母親由他老婆照顧著。
義田家的三個男人啊,都在打仗。正剩下家裏的兩個老女人。
“死的死了,死了還不知道人在哪裏。”義田嘟囔著,繼續喝酒,慢慢自己把自己灌醉了,手一鬆酒杯和酒壺掉在地上,義田滑倒在地上,呼呼的睡了。
義田倒地的聲音驚醒了川崎,川崎揉了揉眼睛,看明白是怎麼回事,趕緊匍匐著爬過去,拖拉著義田,女人也過來和川崎一起,川崎克製著自己想吐的感覺,把義田拉到邊上的床墊子上,蓋上被子,義田很快就打起了呼嚕。
剛剛把睡著的義田安頓好,門外響起了士兵報告的聲音,川崎勉強的站起來走到門口,拉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