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景曦不由得“啊”的一聲，想起娘兒倆還好好的活著才放下心來，“是爸爸救的她們吧？”喬芳華道：“可不是麼？也是他們娘兒倆不該死，你爸爸在縣裏開了十多天會，正好那天回來，騎馬還瞎咧咧呢，聽河邊兒有孩子哭，一看玉香正往冰窟窿裏跳，趕緊催馬往過跑，到河邊兒脫了衣裳就往下跳，總算玉香命大，撿了一條命回來。你爸爸把她們娘兒倆抱回來，我趕緊又是燒熱水又是熬薑湯，找了個剛生完孩子的婦女來給小玲子喂奶。你爸爸抄起那杆獵槍上小五子他們家非要把他爹槍崩了，幸好那天他爹上山砸柴火沒回來，你爺爺跟你姥爺又一塊兒趕過去拉著，你爸爸才沒上山。那回他們老兩口子可也嚇得不輕，他媳婦兒現在見著你爸爸都哆嗦。”
楊景曦心想大白天的有人拿著槍闖進家，擱誰也得嚇得夠嗆，卻又想：他們硬生生把兒媳孫女兒逼得跳了河，就算真槍斃恐怕也不過分，想想嶽父當年一定極是威風赫赫，大義凜然，不禁又從心底裏敬佩。
喬芳華又道：“那會兒你爸爸是村長，雖說是跟小五子他們家有氣，可也是可憐她們娘兒倆，就給娘兒倆開證明入了戶口，第二年跟村兒裏人一樣給分了地批了房號兒，張羅著給蓋上房子，開春兒挑地種地、育秧兒栽稻子，收秋兒打場都是他幫著幹，冬天幫她砸柴火，教她掌鞭趕大車，挑地種地栽稻子割稻子打場揚場樣樣都教，一來二去倆人兒漸漸有了感情兒，那年我懷延麒劍南她們姐兒倆，你爸爸去給她殺豬，手把手兒教她認那杆紫檀木的大秤，你爸爸也是憋了好幾個月，見她那麼漂亮，又處處順著他，那天晚上吃完豬肉就假裝喝醉酒沒走，村兒裏吃豬肉的人一走倆人就上了炕了。”
楊景曦也見過喬玉香手把大秤，知道的確美得不得了，再加上那會兒還年輕，卻又問：“那你—”喬芳華道：“那天我過去要肉，再給她們娘兒倆送點兒粘麵，正撞見他們倆在炕上，我當然受不了自個兒老爺們兒跟別人兒搞破鞋，拿他以前那把殺豬刀要殺喬玉香，你爸爸抱著我不讓我過去，我又要抹脖子，你爸爸也著急了，當著喬玉香的麵兒給我跪下磕響頭賠不是。你也知道你太爺爺是大地主，你爺爺上山當過土匪，當年在九道彎兒那就是土皇上，你爸爸當完生產隊大隊長又當村長，灤河灣兒第一頂天立地的大老爺們兒那麼跪下求我，我也心軟了，哭著跑回了娘家。你爸爸在你姥爺家門口兒跪了五天五宿兒，你姥爺抽了他一百來鞭子，讓他立誓以後絕不再犯才跟我媽把我送了回來。”
楊景曦又是一陣心驚，知道嶽父肯給嶽母下跪磕頭，自然是因為極是愛她，果然聽嶽母道：“其實你爸爸對我對孩子真是沒挑兒，你也知道他們趕大車的都牲口著呢，你爸爸更甭說，可我怎麼氣她他從來也沒罵過我一個髒字兒。我沒給他生兒子，他心裏不高興，臉上卻從來沒帶出來過，日子該怎麼過怎麼過，閨女該怎麼疼怎麼疼，要不小穎兒她們就都那麼貼乎他啦。你爸爸是灤河灣兒第一的好老爺們兒，又當生產隊大隊長，又當大車把式，當年想嫁他的大閨女成百上千，你爸爸就相中我了。那會兒我還看不上他呢，後來三年自然災害，村裏沒一個人能吃上飽飯，你爸爸會輕功，跳牆從部隊大院兒往出偷饅頭，白天不是上山打獵，就是下河抓魚抓青蛙烤蛤蟆腿兒，自個兒吃一小半兒，給我留一大半兒，她看著我吃比他自個兒吃還要高興。要不是他我早就餓死了，我這輩子都忘不了他對我的好兒。”
這段往事楊景曦也聽嶽父說過，卻還是從心底裏感動，又心念一動，“那爸爸怎麼又跟玉香姨—”喬芳華臉上的笑意立刻不見了，過了一會兒歎了口氣道：“那年我正懷延麒劍南她們倆，那時候他又年輕，一憋好幾個月他就會受得了啦。你爸爸那兒你也瞅見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老是鑿崩我一人兒我也受不了，玉香跟我倆人兒輪班兒我也輕省不少。要擱過去你爸爸準得當皇上，得娶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子才行呢。景曦，我們倆這輩子也就這樣兒了，你可千萬別跟他學。”楊景曦連忙道：“是是，我知道，你放心吧。媽，這些年苦了你了。”喬芳華一愣，“誰讓我嫁了他了呢？玉香也怪可憐的，就讓他跟她睡幾宿兒、樂樂嗬嗬兒過個年吧。”楊景曦歎了口氣，“我還是覺得爸爸這樣不好，等過了年我再好好勸勸爸爸。”
娘兒倆坐了一會兒，喬芳華忽然道：“景曦，媽給你唱一段兒戲吧，好不？”楊景曦知道嶽母晚上喝了不少酒，加上嶽父在喬玉香那兒過夜，她心裏肯定不好受，唱唱也好，“好啊。”喬芳華道：“那我就好好兒給你唱幾段兒，”下地打開大衣櫃找出王寶釧的皇後戲服換上，找出戲盤放進DVD，打開，也沒用話筒便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