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卻側過身,裝作沒有看見。
如歌道:“師兄,你看起來好象很累的樣子。”
玉自寒搖搖頭:“有一些疲憊,想睡一下。”方才的療治,他渾身的氣力都象是被抽走了,沉重的睡意讓他的腦袋昏沉。
“那你睡吧。”
“好。”
如歌讓玉自寒輕輕躺平在床上,聽他呼吸漸輕,想他已然睡去。拍拍他的肩膀,她胸中擔憂許久的一口氣終於舒出。
玉自寒拂住她的手,又睜開眼,淡笑道:“不要再擔心。”
如歌瞪他一眼:“師兄你快睡好了!”
玉自寒道:“好。”
然後,他真正睡去了。
雪食指一伸,快如閃電點中熟睡中玉自寒的周身大穴!
如歌驚道:“你做什麼?!”
“他必須不受幹擾地睡足三天三夜,否則對身體有極大傷害。我點了他的穴道,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他也不會醒來了。三天後,穴道會自行解開。”
雪的語氣很冷很淡。
如歌麵頰“騰”地羞紅,急忙向他賠禮:“對不起,雪,剛才我情急之下口氣不好,你不要生氣。”
雪冷笑道:“我哪裏會生氣,原就知道你心裏隻有師兄,何曾有過我。”
這樣的雪!
如歌驚得睜大眼睛:“我……”
“你走吧。”雪的聲音極冷極淡,“你給了我三天的時間,我救了你的師兄,從此兩不相欠。”
如歌奇怪極了。
“雪,你怎麼如此古怪?”
雪冷淡道:“我已對你絕望了,一個心裏沒有我的女人,巴巴地守在她身邊又有什麼意思。你快走,帶你師兄一起走,我也要睡了。”
如歌僵在那裏。
“不走嗎?”雪站起身,“好,那我走!”
“等一下!”
如歌叫住他,走到他身前,深深鞠躬道:“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你救了我的師兄,便是我的恩人。他日若有差遣,烈如歌赴湯蹈火絕無二言!”
雪古怪地瞅著她:“那你還這麼多廢話?我讓你走!聽見沒有!馬上走!”
如歌咬住嘴唇,懷抱起床上的玉自寒,打開屋門,走了出去。
屋門輕輕關上。
燈火的火苗驟然跳動,猛地一亮,然後熄滅了。
燈盞中的油終於燃盡。
屋內一片漆黑。
黑暗中。
雪就那樣站著,聽著外麵的腳步遠遠地離去,那腳步的主人似乎連一絲猶豫都不曾有。
她走了。
她真的走了。
他倚住牆壁,慢慢滑下來,坐在冰冷的地上,抱住腦袋,然後,他象孩子一般開始哭泣。
無情的丫頭!她心裏竟然真的一點也沒有他嗎?雖然是他趕她走,可是她怎麼可以抱著玉自寒,頭也不回地就走出去呢?!她知不知道他的心已經痛得要炸開了!
雪的白衣在黑暗中象脆弱的白花。
抽泣聲越來越大。
他哭得象個絕望的孩子。
她終究還是不愛他嗎?那麼努力地讓她快樂、讓她開心,忍受那樣漫長而寒冷的等待,為了她什麼都可以去做,那——她還是不愛他嗎?
他知道她沒有關於他的記憶。
其實就算記得,她也從來沒有愛過他。
以前沒有。
如今仍是沒有。
一切都是他一廂情願,以為隻要守在她身邊,看她幸福,就可以滿足了;但,他是貪心的,他一點也不滿足!他要她愛他,哪怕隻有一點點愛他!
可是,她不愛他。
寒氣象魔爪一樣扼住他的喉嚨,淚水在他蒼白晶瑩的臉上凍凝成冰珠……
“看啊,這是天人銀雪嗎?”
陰毒嘲諷的聲音在漆黑的屋裏響起,那人的黑紗與夜色溶成一片。
那人俯下身子盯著他:“你居然會哭?哼哼,這倒是我見過最希奇的事。”
仿佛有風吹過,雪的淚水痕跡全無。
雪冷冷道:
“二十年前,當有人知道兄長另有深愛之人,在暗河邊哭得嘔吐,用發簪在自己的胸口足足戳了一十六下,不曉得是不是也很希奇。”
“你!”暗夜絕驚道,“你怎會……”
雪冷笑道:“我還知道,當年是誰放走了……”
“閉嘴!”
暗夜絕恐懼地大喊,踉蹌後退兩步:“你——果然什麼都知道?”
雪悠悠站起來,輕輕一笑:“你今天才曉得嗎?果然很蠢笨,怨不得他看不上你。”
暗夜絕氣得銀牙欲碎:“銀雪,休要再狂妄,本座用兩根手指頭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哦?”雪輕揚眉毛。
“哼哼,”暗夜絕陰笑,“以為藏在這裏就沒人可以找到嗎?你吸出寒咒,功力極虛,我隻要稍一感應就可以找到你的方位。”
“是嗎,所以你去了靜淵王府。”
“你——”
“蠢貨就是蠢貨。”雪譏笑道,“怎麼黑翼沒有陪你,不怕你的小命斷送在我手裏嗎?”
“哈哈哈哈!”暗夜絕仰聲笑道,“你如今已是廢人一個,隻怕連隻螞蟻也無法捏死,還用得著黑翼動手嗎?!”她怕黑翼聽到一些不該聽到的事情,打發他在遠處盯著。哼,黑翼效忠的主人從來就不是她。
“哦?那你來試試啊。”
雪的笑容淡雅動人。
暗夜絕狐疑地打量他:“你的體質原本極寒,又吸入了寒咒,此刻必定寒毒逼心,有如千萬把冰刀在絞剮……”
“是嗎?那我豈非很痛苦?”雪輕笑。
暗夜絕眯起眼睛:“你很奇怪。為什麼要救靜淵王那小子,如果是為了得到那個丫頭的心,殺了他不是更痛快。”
“我沒有你那樣卑鄙。”
“哼哼,”暗夜絕冷笑,“果然正大光明的話,你怎會任由皇帝將玄冰盞賜給他。還不是想讓那丫頭來求你?!說到這兒,你倒要謝謝我了。”
雪點頭:“不錯,你確是幫了忙。否則我如何開口說,我知道玄冰盞中有咒呢?”
“哼,景獻王原本想讓皇帝中寒咒,怎曉得愛兒情重的皇帝將它賜給了靜淵王。天算不如人算,不過,靜淵王要是死了也不錯,可惜他們又失敗了。”
“運氣如此差,想必你們不會看好景獻王了。隻是敬陽王一向有烈火山莊支持,你們想插進去隻怕很困難吧。”
“未必……”話說一半,暗夜絕陡然警覺:“你在套我嗎?”
雪好象聽了笑話:“天下之事,哪裏有我不知道的!”他凝視她,“送你一句忠告,戰楓沒有看起來那樣簡單。”
暗夜絕的眼神驚疑不定,半晌,她終於靜下來。
“那你告訴我,今晚你會死在我的手上嗎?”
雪的白衣在黑暗中依然光彩奪目。
“如果死,也會是因為我愛的人,而不是被你這個蠢女人殺死。”
暗夜羅的手中忽然飄出一條黑紗。
在漆黑的屋中如靈蛇旋舞。
“那我們試一試。”
說著,黑紗疾撲雪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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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黑翼遠遠站在僻靜的角落裏。
耳朵輕輕一顫。
他能聽到屋裏隱隱傳來的動靜。
他的麵容如古井一般平淡,不見一絲波瀾,似乎那裏麵發生的事情與他毫無關係。
隻是,如果你仔細去看,能發現他的拳握得很緊。
輕無聲息地——
一個身影自他背後閃出。
一拳擊向他的後腦!
黑翼應聲而倒!
他暈死仆趴在地上,臉埋在泥土裏。
偷襲他的人沒有想到這麼容易就能得手,一時有些錯愕。想一想,伸手取下他腰中佩劍,又悄無聲息地向屋子行去。
待偷襲之人走遠。
黑翼在泥土中無聲地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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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紗扼住了雪的喉嚨!
暗夜絕縱聲大笑:“哈哈哈哈!名震天下的銀雪,現在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方才那麼多廢話,隻是在拖延時間是不是?!哈哈哈哈,今天讓你死在姑奶奶手中,也算不至於辱沒了你!”
冰寒的氣息窒得雪胸口撕裂般劇痛!
他忍不住“嘔——”地一聲吐出血來,那血帶著森森寒光,濺在黑紗上!
雪苦笑。報應來得好快,他使玉自寒承受的痛苦,已經完全轉到了自己身上。方才他隻是在勉力支撐,但此刻寒毒洶湧攻來,再非他能阻擋。
暗夜絕收緊掌中黑紗。
“好多情的人,明知我等著取你性命,明知吸了至陰的寒咒後再非我的對手,卻為了一個根本不愛你的人賭這一把!你究竟是多情啊,還是愚蠢!”
雪的麵容窒息得漲紅,象三月的桃花,有出奇的豔麗。
他咳著血笑:“你殺了我,無非也是想讓他誇讚你。他心裏愛得又是你嗎?”
這聲音雖漸漸微弱,但如刀子般狠狠捅在暗夜絕胸口。
暗夜絕黑紗狂舞!
她怒喝道:“閉嘴!他愛的是我!他隻能愛我!那個賤人,想把他奪走,隻有死路一條!凡是妨礙我的人隻有死!”
她神態欲瘋狂!
雪忽然目光一閃,輕笑道:“可是,她就算死了,他心裏愛的仍然是她。你隻是個荒唐的笑話。”
“我不是!啊——!我——”
她狂怒地勒緊黑紗,要將他立時扼死!
然而——
一股冰涼灌穿她的胸膛!
她愕然地低頭看去,隻見一把鋒利的劍從她的胸口冒出來!
突如其來的劇痛讓她驚住!
緩緩轉身——
她看到了一個鮮紅衣裳麵孔雪白的少女,那少女冷冷望著她。
暗夜絕驚怒道:“烈如歌!你居然偷襲我!”死也無法相信,她居然會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黃毛丫頭偷襲!
如歌揚手又將劍從暗夜絕身上狠狠拔出來!她一直在等,她知道以她的武功不是暗夜絕的對手,她隻能等,等暗夜絕狂亂忘形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