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之亞斯藍帝國雷恩海域】
黑色的岩石仿佛巨大怪獸的牙齒,錯亂而鋒利地沿著海岸線突兀聳立。
巨大的暴風撞擊著大海,掀起黑色巨浪,轟然拍碎在岩石上,變成四散激射的混濁泡沫。
特蕾婭黑色霧氣般的柔軟袍子,在風裏翻飛,獵獵作響。她的瞳孔在忽明忽暗的光線裏,發出精湛而純澈的光亮,眼眶裏麵看起來像轉動著幾把白森森的匕首。
站在她對麵的神音,此刻也從剛剛的震驚裏恢複過來,她臉上的神色也漸漸攏了起來,變成冬日裏寧靜冰冷的湖泊。
她們兩人中間,站著高大英俊的霓虹。
他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也不知道即將發生什麼事情。他仿佛隻是一團散發著熱力的爐火一樣,朝氣蓬勃地站立在寒冷的天海之間。單純而年輕的麵容,此刻正麵對著神音,熾烈的愛慕和雄性的霸氣,把他襯托得仿佛一個無辜卷進殺戮戰場的俊美天使。
特蕾婭一邊眯起眼睛,一邊敏銳地感受著神音身體裏魂力的流動,白色的霧氣在她瞳孔裏翻湧不息,“啊……真是奇跡啊……靈魂回路在重新建立、分支、修複、完善,逐漸趨向完美……仿佛分流出無數嶄新的江河,將肉體重新切割編織……這……真是一件藝術品啊!”她出神地望著神音,雙眼裏一片白色的風暴,“……每一條靈魂回路的分支和重組,都帶來了嶄新的能力,也帶來了對水元素更精準的控製。以前靈魂回路裏的缺陷和弱點,都隨著每一次不同的攻擊而逐漸地完善起來……你啊,就像是一個天神創造出來的怪物啊。哦不,應該是天神創造出來的噩夢,嗬嗬,嗬嗬……”
神音冷冷地看著特蕾婭,“說起來,你不也是個怪物麼?”
特蕾婭臉頰上泛出一抹桃花般的嫣紅色,有點兒害羞又有點兒欣喜地低著頭,但是配合著她眼睛裏那駭人的蒼茫混濁,就顯出一種扭曲的怪異感,“嗯,你說得對,我也是。”她抬起頭,衝著神音身後遙遠的地方,輕輕地抬起她那纖細蒼白的手指,“那邊又來了兩個,平時呢,他們還算不上什麼,可是在這麼巨大的一片海洋上,他們兩個真的可以說是能呼風喚雨呢。據我所知,這片海域下麵的魂獸數以千萬計,更何況,最下麵還有那個‘玩意兒’……”
神音回過頭去,空茫的黑色島嶼上,一個人都沒有,遠處的天空上,颶風撕扯牽動著無數黑壓壓的雲。烏雲翻湧奔流,如同在頭頂呼嘯著的黑色大海。隱約沉悶的雷聲和閃電深處,完全感覺不到一絲魂力的氣息。
神音回過頭,看著瞳孔漸漸清澈起來的特蕾婭,心裏的恐懼越來越深。她知道,特蕾婭能夠成為目前王爵裏唯一的女爵,並且執掌著最重要的天格,她的魂力肯定不容小視。但是神音從來都沒有想過,一個人對魂力的感知精準度,可以到達如此登峰造極,甚至說是駭人聽聞的地步。
特蕾婭笑盈盈地朝神音走過去,抬起手,撫摸著神音嬌嫩得仿佛花瓣般的臉龐,靠近她的耳邊,柔聲說:“別費勁了,以你對魂力捕捉的能力,如果他們不使用魂力的話,就算他們快到你跟前了,你也感覺不出來的……來的人,你之前還剛剛追殺過,不過被她跑了。對,就是五度使徒,鬼山蓮泉。不過呢,這一次你要對付她,可就不像之前那麼容易了。她剛剛從魂塚裏拿取了自己的魂器,而且感覺上,威力還不小呢。並且,你還不知道五度使徒的天賦吧?嗬嗬……在這片大海上,你有得好受了。”
特蕾婭眼睛轉了轉,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一樣,“哦,對了,和她一起來的,還有她的王爵。哎呀,這下可怎麼辦好啊,你身上應該是背負著要殺戮鬼山蓮泉的使命吧?可現在她和她的王爵都在,你一個人,不知道,會不會死哦。”
神音側過臉,看著特蕾婭,“你怎麼知道我要殺鬼山蓮泉?”
特蕾婭好像有點兒不高興、又有點兒幸災樂禍地抱怨說:“哎呀,使徒就是使徒,總要給你們解釋很多東西。你的殺戮命令來自於幽冥對你的命令,而幽冥的殺戮命令,又來自於白銀祭司通過天格發布的紅訊,而天格所有的訊息呢……”特蕾婭把她纖纖的食指轉了個方向,指著自己的臉,“不都是全部來自於我麼。”
“幽冥知道鬼山縫魂和鬼山蓮泉來這個島麼?”
“這個啊……你就自己問他吧。”特蕾婭抬起白色混濁的雙眼,臉上是茫然而又嫵媚的詭異表情。
神音心裏一冷,抬起頭朝特蕾婭背後望過去,翻湧的浪花水汽裏,一個穿著黑色長袍的修長身影格外迅捷地朝這邊逼近,雖然動作看起來緩慢而又優雅,但是卻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一晃就到了眼前。
斜飛入鬢的濃密眉毛,碧綠色的瞳仁,刀鋒般薄薄的笑容充滿了殺戮的邪氣,袒露著的胸膛結實而又飽滿,古銅色的皮膚散發著劇烈的性欲和霸氣。
幽冥輕輕地笑了笑,站到特蕾婭身邊,望著神音,用低沉的聲音說:“我不來,等會兒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神音慢慢地彎下膝蓋,跪了下來,“王爵。”
幽冥看著麵前下跪的神音,沒有說話,半晌,斜了斜嘴角,“你還知道我是你的王爵啊。”
特蕾婭微笑地看著麵前的這兩個侵蝕者,心裏懷著一種看好戲的心情。因為作為王爵的幽冥來說,顯然,他並不清楚在這段時間裏,神音承受了多少【傷害】,而那些傷害已經將神音身體內部的靈魂回路重建修繕得日趨完美,可以說,現在的神音,幾乎等於一個低位的王爵了。
而同樣的,作為神音來說,她似乎也低估了前代侵蝕者幽冥的可怕。他對世間所有擁有魂印的生物的屠殺從來就沒有停止過。他的魂力到底到達了多麼駭人的高度,可能隻有他自己知道。特蕾婭心裏很清楚,就算是對魂力擁有最極限感知能力的自己,能感知到的,都隻是幽冥表層的一部分魂力而已。她一直深信,幽冥真正的實力,其實一直都隱藏著沒讓人發現,或者說,能夠發現的人,必須以付出生命為代價,也就是死。
至於特蕾婭自己……她笑了笑,對幽冥和神音說:“能看到你們兩個聯手殺戮,真是難得的運氣啊,亞斯藍領域裏,好久沒這樣熱鬧過了。不過呢,我不得不提醒你們,五度王爵和他的使徒,在深淵回廊或者這片海域等類似的地方,隻要周圍有大量的魂獸,你們還是當心點兒好……”
神音麵色一寒,“他們的天賦是……”
特蕾婭微笑不語,轉過頭看著幽冥,臉上帶著點兒幸災樂禍的微笑。幽冥眯著他狹長的眼睛,碧綠色的眸子閃出精湛的寒光,“五度王爵的靈魂回路,能在極大的麵積內催眠駕馭魂獸。而且,這片海域都是水元素的介質,他能夠輕易地製作出大型的陣,在這種陣裏,他能駕馭的魂獸數量會成幾何倍數地翻漲,並且這些魂獸的能力也會大幅度地增加,也就是說,我們要打敗他和鬼山蓮泉,就需要先打敗這一整個海洋裏的魂獸……”
“怎麼會……這樣……”神音嘴唇變得蒼白一片。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手下敗將鬼山蓮泉,一個小小的五度使徒,在海洋上,竟然有如此巨大的摧毀力。神音突然想到了什麼,抬起頭對幽冥說:“可是,你不是有死靈鏡麵麼?隻要你的魂力高於對方,那完全不值得害怕啊……”
神音的話被特蕾婭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打斷,神音抬起頭,望著特蕾婭。特蕾婭輕輕按著被海風掀起的裙擺,遮掩著裙下若隱若現的誘人春光,她看著神音,溫柔地說:“死靈鏡麵對魂獸所投影出來的,依然是魂獸,依然會被五度王爵催眠,你用死靈鏡麵投影出一大堆對手,豈不是自找死路麼?”
“那,能對鬼山蓮泉和鬼山縫魂直接使用死靈鏡麵投影麼?”神音問幽冥。
“可以是可以……”幽冥麵無表情地說,“不過,投影出來的也隻是兩個具有五度王爵和使徒魂力級別的傀儡而已。”
“也就是說,”特蕾婭臉上掛著一副看上去憂心忡忡的表情,但在神音眼裏,卻充滿著嘲笑,“被投影的【鏡原體】的天賦、魂器、智慧,等等,這些都是不能被複製的,投影出來的【死靈體】,就是一具沒有思想的屍體而已,從某個意義上來說,等於另一種魂獸罷了,搞不好鬼山兄妹連傀儡都能催眠,那可就麻煩大了。”
幽冥和特蕾婭的麵容,在漸漸暗淡的天光下,慢慢沉進一片灰黑的暮色裏。整片黑藍色的大海,劇烈而緩慢地起伏著,像要吞噬掉整個天地。
腳下黑色的島嶼,仿佛一隻在海裏掙紮的弱小動物一樣,發出慘烈的呼吸和哀叫來。
【西之亞斯藍帝國雷恩海域】
蒼藍的天空上,一團巨大的白色光芒仿佛流星般呼嘯著,朝著這個海洋中的黑色島嶼降落。無數拉長的白色光芒,仿佛千萬縷遊魂一般,尾隨在這團流星的背後,在天空中吹開無數發亮的光暈碎片。
尖銳的風聲呼嘯著,朝島嶼的地麵上降落,當那團巨大的星辰般的光暈仿佛隕石般砸落在黑色的地麵上時,整個白色的光團突然碎裂伸展開來,萬縷白色光芒飛快地旋轉遊動,一隻巨大的白色翼鳥從白色光芒裏旋轉顯形——闇翅,它仿佛一座小山般的龐大身軀,在顯形後一個轉眼的瞬間,又化作成千上萬片發亮的羽毛,如同被風眼吸納著一般,狂風暴雨地卷動回蓮泉耳朵下方的爵印裏。
爆炸的光芒瞬間消失了,整個遼闊的黑壓壓的天海之間,隻剩下鬼山縫魂和鬼山蓮泉兩個迎風而立的身影。天地間一片愴然的寂靜。黑色的星空下是一望無際的海域,蓮泉的心裏也充滿了這種微茫的渺小之感。貴為使徒的自己,在龐然的天地之間,又算得了什麼呢。
鬼山縫魂仿佛戰神般的鎧甲,在暮色裏發出暗青色的光芒來,鬼山蓮泉的裙袍被海風卷動著,發出獵獵之聲,熾烈的剛硬和華麗的柔美,交相呼應出異樣的美感。
“到了?”鬼山蓮泉問。
“到了。”鬼山縫魂的麵孔有著仿佛風雪吹刻出的堅毅。
“六度王爵西流爾就在這個島上?”鬼山蓮泉閉上眼睛,盡力感知著這個島上的魂力變化。她微微皺著眉頭,仿佛對自己所感知到的情況充滿了疑惑。
鬼山縫魂問:“你感應到了什麼?”
鬼山蓮泉睜開眼睛,臉上充滿了迷茫而又略微恐懼的表情,她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麼,但卻欲言又止,仿佛她即將說出口的話,連她自己都覺得荒唐。
鬼山縫魂仿佛已經知道她要說什麼一般,對她點點頭,臉色沉重地說:“沒關係,你感應到什麼,說來我聽聽。”
鬼山蓮泉吸了口氣,說:“雖然我不擅長感應魂力,但是從我所感應到的情況來看,這座島嶼上的魂力顯然非常龐大,從魂力強度來說,絕對接近王爵級別,甚至是超越王爵魂力級別的龐大。但是,很奇怪的是,我卻完全感應不到魂力的來源是哪個方向,感覺像是被魂力包裹著,正處在魂力的中心,按這個道理來說,西流爾王爵應該就站在我們麵前才對……但……”鬼山蓮泉看了看周圍,蒼茫的天地間,一個人都沒有。她沒有再往下說,因為,她心裏突然產生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
鬼山縫魂像是知道她腦子裏在想什麼一樣,對她說:“你的這種感覺很對,因為我們現在,就正站在永生王爵的身上,這整座島嶼,都是他的軀體。”
“什……麼?”鬼山蓮泉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鬼山縫魂沒有說話,而是輕輕地揚起了自己的手,他在空氣裏朝地麵上用手劃出一道弧線,仿佛一把無形的刀刃一般,地麵爆炸出一道被刀砍出的裂縫來,黑色的碎石四散激射。“你看地麵裂縫的深處。”鬼山縫魂指著剛剛爆炸出來的裂縫說。
碎裂的岩石縫裏,此刻正汩汩地浸染出黑紅色的血液來。仿佛是地下的泉水一般,緩慢地湧動著。同時,血液在不斷地凝固,那些爆炸開的石塊又緩慢地合攏、歸位,如同人體肌膚的傷口一般愈合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