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璟卻看到她的十根指甲依舊瑩潤粉嫩,修剪得整整齊齊,並不像其他女子那般蓄得又尖又長,又塗成各種鮮妍顏色,可看起來卻更加小巧動人。
略一抬眸,就能看見那張經過璿璣妙手修飾過的,平淡無奇的少年麵孔,兩頰還長了星星點點的小雀斑,可那雙澄澈靈動的眼睛,卻是怎麼也改不了的,讓他一眼就能認出來。
他不由在心裏失笑:自己這是怎麼了,今天似乎對秦羽眉身上每一處都格外關注……
明知她還在因為自己白日裏的冒失生著悶氣,可秦羽眉越是這樣,他就越有想要撩撥她跳腳的念頭。
這種古怪的,幾乎從未在自己少年時期出現過的促狹心思,一遇上了秦羽眉,似乎就像是雨後春筍般不可阻擋地蓬勃生長起來,幾乎要長成一片茂林修竹,衝破他的心防,毫不保留地讓眼前的人看個分明。
“等解決了這個案子,本王欠你的一並兌現。”
安靜得有些詭異的車廂內,夏侯璟突然說了一句讓蒙弈摸不著頭腦的話。
案子?難道是秦羽眉扯著他問了一下午的“鎮國公主複仇案”?
還有,璟王到底欠了她什麼要兌現的?
蒙弈在坐墊上扭來扭去,心裏像是被小貓抓了似的,又癢又麻,眼神飛快地在二人之間來回掃動著。
這才幾天功夫,秦羽眉和璟王殿下之間又發生了什麼?!好想知道啊啊啊……
然後他就看到,坐在對麵的那個少年突然抬起頭惡狠狠地瞪了璟王一眼。
果然有戲!
秦羽眉剛想說“不用了”,轉念一想,自己都吃了那麼大的虧了,憑什麼不收回點利息啊!
她皮笑肉不笑地應了一聲,“好,就等案子破了之後!”
“你們是打了什麼賭嗎,能不能帶上我一個?”蒙弈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不行!”
“不行!”
二人居然異口同聲地回絕了蒙弈,彼此又對視了一眼。
夏侯璟卻突然彎了彎唇角,薄唇上揚,俊逸而鋒銳的麵孔上突然添了幾分柔軟,倒叫秦羽眉看得一愣。
果然,平時冷麵冷心的人,冷不丁一笑起來,特別有殺傷力啊……
她慌慌張張轉過臉去,開始低著頭默念自己學過的法醫基本理論來。
再多看上幾眼,她真怕自己忍不住……忍不住原諒那個混蛋了好嘛!
在秦羽眉看不到的地方,夏侯璟臉上的笑意似乎又多了幾分,甚至連眼角都微向下垂,越發顯得墨色的眼瞳如迷離暗夜般深邃幽遠。
秦羽眉啊秦羽眉,真是要拿你怎麼辦才好……
***
蒙弈這一路都沒有掀開車窗看路,光顧著猜測車內另外兩人之間古怪的氣氛去了。等到下了車,才看清他們今夜的目的地--
帝京西郊停屍館。
嘶--
他感覺自己頭頂突然嗖嗖地刮起了一陣小旋風,陰冷的氣息順著衣領就往身體裏鑽,提著箱子的手不自覺地顫了一下。
“王爺,咱們這是來,來來來幹嘛?”他僵硬地轉了轉脖子,看向剛剛跳下馬車的夏侯璟。
“自然是來驗屍的。”
夏侯璟一臉平靜地看著他,又朝剛剛掀開車簾的秦羽眉伸出手,想要扶她下車。
秦羽眉無視了那隻骨節分明寬厚有力的大手,自己直接從車轅上跳了下去,站在停屍館前來回打量了一圈。
唔,看著還蠻像那麼回事兒的。
“你想從哪具屍體開始?”夏侯璟問她。
秦羽眉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我來是要把八具屍體全都檢驗一遍?”
第一具屍體可是已經停放了半個多月了,指不定已經爛成什麼樣子了好不好?
夏侯璟恍若未聞,“最早的那幾具屍體都在地下一層的冰窖裏,外觀上應該沒有太大變化,那我們就從孫伯言開始吧。”
秦羽眉氣結,自己跟他是不是無法溝通了?
按捺住想打道回府的心思,她不情不願地跟在夏侯璟身後往停屍館裏走,經過還在原地晃神的蒙弈時不忘敲了他一個爆栗,“你不是好奇我是怎麼治病的嗎,今天正好有機會帶你來見識一下,怎麼還婆婆媽媽的?是不是個男人啊你?”
完全是一副大姐大提攜小弟的前輩口吻。
蒙弈還在猶豫,“我想知道你是怎麼救活人的,不想知道你是怎麼驗死人的啊……”
秦羽眉回頭朝他威脅地笑了笑,編貝似的牙齒在夜色裏閃閃發亮,格外顯眼,“人總是要死的,你能從生看到死,可是別人求也求不來的呢!不要太感謝我喲。”
蒙弈現在才明白什麼叫上了賊船了--都走到停屍館門口了,他還有反悔的機會嘛!
待秦羽眉半拖半拽著蒙弈走進去時,夏侯璟已經點燃了牆角的燈架,幽暗的光線輕輕搖晃著,再加上停屍館特有的陰冷混合著淡淡屍臭的味道,這一切都構成了一幅十分詭異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