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酸飲料在地板上不斷冒出深褐色的泡沫, 細碎的沙沙聲在寂靜室內清晰可聞。
白隱俯身, 把倒在一灘可樂裏的龍堯扯出來, 沒有情緒的觀察他的臉龐。
“咳、咳咳……!”
剛剛包紮過的傷口因為用力過度再次崩裂, 胸口立刻蔓延出暗紅色。
白隱隻好先去儲物櫃裏翻找紗布和鎮痛劑, 一卷紗布隨著動作掉下來。
“啪嗒。”
白隱凝視著那抹幹淨柔和的白色, 突然想起很久之前林半芙為他包紮的傷口, 轉身在屋內急躁地走動,彎腰走過的地方,留下幾滴血跡。
“在哪裏……在哪裏?”
那時他劃開右腕為林半芙提供血肉, 事後包紮用過的紗布被他洗幹淨珍藏至今。
找到了!
白隱用沾血的手死死握住她給的東西,抬眼時,視線裏出現無數個和他一模一樣的男人!
皮膚蒼白, 眼睛純黑的有些可怕, 或坐或站,毫無感情的望向這裏。
這是隻有他能看見的人, 或者說, 隻有他能看見的幻象。
“她被抓回去了呢。”
“審判, 定論, 在監獄或者福爾馬林裏度過一生……”
“那樣溫柔的人都是凶手, 那麼你呢?你要做什麼?”
所有幻想同時開口, 無數個瑣碎嘈雜的聲音同時擠入腦海!
“……當她站在犯人席上的時候,我一定是共犯。”白隱在角落裏縮成一團喃喃,嘶啞的聲音突然如瀕死困獸般爆發!“以為用一槍洗清嫌疑, 我的下半生就會如你所願平穩的活下去嗎!”
生活就是用偽裝出的正常人格與人交流, 可如果林半芙不在,連偽裝都沒有必要了。
就像末世後出生的孩子,生活於地底,與無盡長夜作伴,但隻是見過那一瞬的陽光,就義無反顧的用餘生來逃離黑暗。
……
傍晚時分,城外禁飛監獄附近。
忙碌的軍部駐地,突然因為鈴聲停滯幾秒。
方棠停下部署的工作,不耐煩地接通電話,開口就是質問:“龍堯,不是讓你三點之前歸隊嗎,現在已經六點半了。”
“嗬嗬嗬……”
聽筒裏,傳來嘶啞難辨的低笑:“七點半之前,我要看到林半芙離開禁飛監獄,不要輕舉妄動,否則就等著給龍堯收屍吧。”
方棠立刻打開外放,驚訝一閃而過:“白隱……是嗎?”
“……”
“搜索信號源頭。”方棠不動聲色地吩咐,鬆開捂住聽筒的手,“那顆子彈完全洗清了我們對你的懷疑,你想白白浪費讓她的付出?……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
沒錯,軍部在成功捕回兩隻女王蜂後,還專門針對白隱在事件中的立場開會討論一次。
從現有事實來看,白隱隻是個被威脅的普通人,舉止毫無異常,前夜與林半芙出現在街頭,也僅僅因為受到了威脅,最後差點被遷怒滅口——那顆貼著心髒的低速子彈就是證據。
現在主動亮出身份,哪怕萬年麵癱的方棠,思維也因為震驚而短暫混亂。
這麼久了,他一直在演戲?!
白隱又將要求重複一遍:“七點之前,我要看到林半芙離開禁飛監獄。之後我任由處置,但是晚一分鍾,你就在葬禮上見部下最後一麵吧。”
方棠深呼吸,恢複鎮靜:“威脅對軍部不起作用,龍堯是優秀的狙擊手,但並非無可取代。況且從加入的第一天起,他就做好了隨時犧牲的準備。”
“哈……”白隱的嘶啞語調聽不出本音,“我不是威脅軍部,而是威脅你。你和龍堯是朋友吧?我給你一次解救朋友的機會,隻有一次——地點隨後發過去,你獨自去那裏把他救出來,隻能一個人去。”
說完,幹脆利落的掛了電話。
方棠立刻詢問身邊的技術人員:“定位到信號源了嗎?”
“通訊時間太短……要是多一秒說不定還有機會,看來對方很了解定位裝置的運作原理。”
叮咚一聲,發信人為龍堯的號碼傳來短信。
白隱第一次給的地址在中央城南部,正好與禁飛監獄呈斜對角,開車半個小時無法抵達,但白隱也說了,30分鍾後沒人去,那個地方就會連同龍堯一起化作飛灰。
潛台詞很明顯,要麼放人,要麼死人。
另一廂,白隱眼底映出手機屏幕的微光,開始正式行動。
那通電話,不過是預告。
與龍堯隻見過幾次,但從他的態度能分析出,方棠的內心並不如表情冷漠,私下裏是個非常關心部下的好長官……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