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利九歲的時候,被送到華沙的學校。他認識了一個比他大一兩歲的同學——名叫巴普提斯丁?克拉夫特——後者帶他參加一種偷偷摸摸的行為,這行為,在孩子們的無知與驚奇之下,信以為是“魔術”。這是他們給他們的罪惡行為加上的名稱,由於他們聽過或者讀過“魔術”能夠使人用某種神秘得到他們所希望的東西,會讓他們有無限的能力等等……他們誠心誠意的相信他們發現了一個秘密,可以使他們用幻想的東西彌補實際上所缺乏的東西,他們可以自由的讓自己進入幻覺與狂歡的狀態,貪婪的注視著一無所有的空間,而這空間,由於他們想像力的焚熱,在被他們渴求享樂的剌激之下,充滿了種種驚奇

的幻象。不用說,蘇芙倫尼斯卡用的不是這樣的句子,我倒希望她把柏利的話逐字逐句的說一說,但她表示她得到的隻是內容——盡管她保證它的真確性——是她從許多偽裝,借口、沉默和模糊的話中得出來的。

“我終於發現了我很久以前就想弄清楚的一件事的意義她補充說,“啊一柏利在脖子上掛的一個小香袋裏的一小塊羊皮紙,這香袋裏還有他母親給他的一個宗教護符,那是他母親強迫他帶的。羊皮紙上有八個字,每個字母都是人寫,是孩子的筆跡,寫得很用心一這八個字的意義他從來沒有告訴過我。

“煤氣……電話……十萬盧布”

“‘可是什麼意思也沒有一那是魔術,’當我逼他的時候他總是這麼回答。我從他那裏得出來的隻是這句話。我知道這幾個謎一般的字是年輕的巴普提斯丁寫的——他是他們的大宗師,是他們魔術的指導者——而那八個字是他們的咒言——是專用來開放那可恥天堂的暗號,把他們投入這個天堂的則是他們的享受欲望。柏利把這一片羊皮紙說成是他的護符。我費了很大的周折才讓他答應給我看,又費了更多的心力才讓他把它放棄(那是我們剛剛住到這裏來的時候),我要他放棄,是因為我知道他老早已經放棄了他的壞習慣。我希望他的抽搐和躁狂症能夠隨著他的護符一起消失。但是他把持著不放,而他的毛病也就跟著不去,以他的護符做最後的據點。”

“但你說他已經放棄了他的壞習慣……”

“他神經性的毛病是在放棄了壞習慣以後才開始的。無疑,這種毛病的產生是由於他為了擺脫壞習慣而做的努力控製。我剛剛才知道,有一天當他在做他所說的‘魔術’時被他母親看到了。為什麼她從沒有跟我提過呢?隻是為了虛妄的羞恥心?”

“也無疑是因為她知道他這個毛病已經痊愈了。”

“荒謬!就是為了這個,我在黑暗裏摸索了這麼久。我跟你說過我以為柏利完

全純潔。”

“你甚至說過你為了這個覺得困窘。”

“你現在知道我多麼正確了!他母親理當告訴我。如果我從頭就知道這個狀況,柏利早就會治好了。”

“你說他的毛病是從那以後才開始的……”

“我說它們引起了反抗。我相信,他母親一定責罵他,懇求他,向他說教了。不久他父親去世。柏利於是信以為他父親的死是他被認做如此邪惡的秘密行為的懲罰;他認為他父親的死責任在他;他認為自己是罪犯,是被詛咒的人。他害怕了,是在這以後,他那脆弱的生理組織,像一頭被追蹤的野獸一樣,發明了種種狡猾的逃避手段,來擺脫他的罪惡感,而也就是這樣,他想出了那麼多名堂。”

“我這樣說不知有沒有領會錯你的意思——你認為,如果柏利安安靜靜的進行他的‘魔術’,他可以不致於產生這麼不良的後果?”

“我認為他可以在不被驚嚇的情況下痊愈。他父親的去世在他的生活上必然造成重大的改變,而這個改變又足以分散他的注意力,當他離開華沙以後,也就會脫離他朋友的影響。恐嚇不可能產生良好的後果。我知道了事實以後,立刻把整個事情跟他談過,我跟他說,幻想的東西總不是真正的東西,而真正的東西是努力的報償。我絕不把他的壞事說得更邪惡,隻把它認做是一種懶惰;而我也真的相信確實是如此——是最難以辨認的、最會把自己出賣的懶惰。”

這使我想到拉?洛謝夫高的一段話。這段話我盡管記得清楚,可以背給她聽,我想最好還是拿書給她看;我於是把《金言》這本書拿出來——這是我旅行必帶的。我把以下的一段念給她聽:

所有的偏情之中我們所知最少的是懶惰;這種偏情的暴力雖然是我們最不易察覺的,它造成的大破壞雖然是隱藏的,但它卻是一切偏情中最猛烈的,最邪惡的……懶惰對靈魂有一種秘密的魅力,讓它突然把它至為熱切的追求,至為斷然的決心放下。為了把這種偏情做一個說明,我們可以說它正是一種至福的狀態,靈魂可以在其中獲得一切損失的安慰,而販惰則可以扣押靈魂的一切所有。

“你認為,”蘇芙倫尼斯卡說,“拉?洛謝夫高在寫這段話的時候已經暗示了我們剛剛說的話的含意。”

“可能,但我也不認為一定。我們的古典作家們可以有權讓他們的作品做各種得當解釋。正由於他們的話並沒有隻表示某一點,因此他們的正確性更令人讚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