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騏控製著夏卡的免疫係統,也控製著腫瘤,可以說它現在是唯一能夠保證夏卡活命的東西。
“如果你要活,就必須付出代價。”柳餘樂說,“你知道的,有很多人像你一樣賭了這一局,可是他們沒熬過去,據我所知,你是唯一一個贏了賭局的人。”
夏卡苦笑:“你這麼說,我心裏好像舒服一點。”
“我可以幫你做手術,殺死它,隻要打一針就行了。”柳餘樂說,“你可以死得像別人一樣。”
夏卡吃驚地看著她,沒有人會在槍口下這樣說話:“你是個怪人。謝謝你的建議,不過不用了。”
柳餘樂知道他一定會選擇活,他和展爍不一樣,不管在這個世界上有沒有他在意的東西,他都一定會選擇活。
夏卡忽然說道:“我常常夢見自己在森林裏,活得像個野人一樣,前天我在樹林裏逮了隻兔子,烤來吃了,說實話,這沒什麼不好。隻不過醒過來之後,有些認識的人,以前的一些事,怎麼都想不起來了。這個讓我有些怕。”
她心裏忽然有個念頭:也許他可以成為一個新的種族。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種人,他們都有自己的秘密,這個世界不隻是屬於人類的,也不隻是屬於一種人的,你不需要和別人一樣,也不需要為了得到認同變得和別人一樣,誰都有權利好好活著,大家都是平等的,你不需要為別人的狹隘受苦。”
夏卡認真地看著柳餘樂,他把槍收起來:“共勉。”
他拉開車門,一邊往外走一邊說:“其實我根本不喜歡和人打交道。我在後備箱裏給你留了件東西。再見。哦,不對,不會再見了。”
夏卡急匆匆地離開了停車場,走進人群裏。等到完全看不見他了,柳餘樂才從車裏走出來,她打開後備箱,那是一個嬰兒的搖籃。
小餘數睜開眼,看見她,嗬嗬笑起來。
30
靳慧看了小餘數一眼,便把頭別開了,小餘數在大哭,他怎麼都不肯讓靳慧抱。柳餘樂隻得把小餘數抱回自己懷裏,譚鐳在旁邊無奈地聳了聳肩膀,他隻能負責幫助小餘數找到生母,但不能幫助他接受生母。
靳慧的眼裏有恐懼,也有愧疚,當然更多的是悲傷,她瘦得很厲害,土色的臉,完全看不出以前是一個漂亮女人。
“最開始,是我恨他,也恨他的孩子。”靳慧用枕頭捂住臉,柳餘樂隻能聽到她的聲音從枕頭下擠出來,“他父親是個瘋子,我隻是想要過正常的日子。”
柳餘樂看見她胳膊上的針眼,密密麻麻,令人發怵,毒品已經徹底摧毀了這個女人的身體和靈魂,她大概最多隻能再活一個月。
“我不能想到他,一想到他我就痛,一看見他的孩子我也會痛,你不知道我經曆過什麼。我不想活在地下,我想見陽光,我需要有人記得我的生日,跟我說早安、晚安、我愛你,我覺得自己的要求一點都不過分,可是我連這點希望都看不見,所以我對自己說,你就是應該走的,你為什麼要過這樣的日子?”於是她把小餘數留在醫院裏,跟著新男友離開了,她以為一切可以重新開始,她給了自己這個機會。
柳餘樂不知道她為什麼仍然把生活過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也許毒品不隻是麻醉劑,也是她潛意識在懲罰自己。
“帶他走吧,”她說,“別讓他看見我,別讓他知道我是誰,別讓他知道我是怎麼死的。”
譚鐳說:“至少對他說句話吧。不然以後沒機會了。”
女人沉默了一會兒,把臉從枕頭裏露出來,她把眼淚擦幹淨,望著柳餘樂懷裏的繈褓說:
“我愛你。”
31
柳餘樂匆匆忙忙往家裏趕。她突然覺得自己有很多話要跟柳斌說。這些年來,她欠了他好多句“謝謝”和“我愛你”。她以為這樣沒什麼不好。中國親人不說親密的話語,覺得大家都該懂,懂了就不必說,說了難為情,說了反而虛偽,說出來的不可靠。於是大家都不說,大家都在等。柳斌也是這樣,他從來不說,即便要說也會選一個最不親熱的方式。她也跟著他學。可這個世界變化很快,它常常不給人機會等。
柳餘樂等不及,她給柳斌打電話。柳斌沒有接電話。她繼續打,他繼續不接。柳斌不在醫院裏。柳餘樂往家裏跑,柳斌也不在家裏。一個礦泉水瓶立在桌子上。礦泉水瓶裏沒有水,有一隻綠色的大蜘蛛和一張寫了地址的紙條,紙條上浸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