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因時候已遲,便也退入私室就寢。誰知剛好睡倒,各處的電話,接連不斷的,都來報告這事,請中山速速離開公府,中山神態鎮定,一些也不變更。到了二點多鍾,粵軍又有軍官潛自出來報告,說:“粵軍各營,炊事已畢,約定兩點鍾出發,並備好現金二十萬,以為謀害總統的賞金。並且約定事成之後,準各營兵士,大放假三日。”按大放假為粵軍大搶劫之暗號。以大搶三天為攻擊先生之報酬,先生足以千古,而陳氏之罪惡不法,上通於天矣。中山聽了這話,還不肯十分相信,正待解說,忽聽一聲很尖厲的號聲,遠遠的飛入耳裏,接著到處也掌起號來,不一刻,號聲由模糊而漸漸清楚,方知粵軍確已發動,因即傳令衛隊,準備防禦,那軍官也告辭而去。這時已有三點多鍾,林直勉、林樹巍等,又來苦勸中山暫離公府。中山厲聲道:“競存果敢謀逆作亂,則戡亂平逆,是我的責任,豈可膽小畏避,放棄職守?萬一力不從心,亦唯有一死殉國,以謝國民,怎說暫避的話?”數言可貫金石,今日讀之,猶覺生氣食虎。第一次慨然,第二次厲聲,其意誌愈堅矣。林直勉等再三相勸,中山隻是執意不從。樹巍見他堅決如此,知道不是言語所可爭,也不管什麼,便上前挽住中山的手,想用強力扶他老人家出去,一人作倡,人人應和,一時間七手八腳的把一位鎮定不屈的中山先生四麵扶住,用力挽出公府。中山先生掙紮不脫,隻得和他們同走。先生不屈於強暴凶橫的威勢,卻屈於忠義懇摯的武力,為之一笑。
這時路上已布滿了粵軍的步哨,見了中山一行人,莫不仔細盤詰。幸喜林直勉口才很好,才得通過。剛到財政廳前,粵軍的大隊已經到來,眾人因被盤詰得厲害,不能通過,中山先生隻得單身雜在粵軍之中,一同行走。先生向來非常鎮定,臨到大事的時候,更是從容不迫,粵軍隻道是自己隊伍中人,並不疑心,比及到了永漢馬路出口,方才脫險,便走到長堤海珠的海軍總司令部。海軍總司令溫樹德聽說中山到來,又驚又喜,驚的是粵軍必然確已發動,喜的是總統幸脫虎口,當下忙忙的迎接到裏麵,談了幾句。樹德道:“此地無險可守,萬一叛軍大隊攻擊,必又發生危險,不如到楚豫艦上,召集各艦長,商議一個討賊的計劃罷。”中山然其言,便和他一同到楚豫艦上,召集各艦長商議平逆之策,各艦長不消說,自然義憤填膺,誓死擁護。十室之邑,必有忠信。
第三天,有人從公府逃出,向中山陳訴粵軍的殘暴。中山先問五十多個衛隊的情形,那人道:“衛隊在觀音山粵秀樓附近,對抗了三四個鍾頭,叛軍衝鋒十多次,都被衛隊用手機關槍擊退。死傷的數目,總在三四百以上。後來因為子彈缺乏,才被叛軍繳械。還有守衛公府的警衛團,和叛軍抵抗了十多個鍾頭,後來子彈告絕,全被繳械。繳械以後,叛軍又用機關槍掃射,全都被害了。”真可謂竭狠毒之能事,盡殘忍之大觀。中山太息不已,那人又道:“叛軍初時用速射炮注射公府,後來恐總統還在粵秀樓,又用煤油燒斷通公府的橋,以防總統出險。沿路伏著的叛軍更多,專等總統的汽車出來,突出截擊。後來始終沒見總統出府,還仔細搜檢了一回呢。”中山點頭微喟,揮手令退。
那人去後,忽報外交總長伍廷芳和衛戍司令魏邦平來見。中山立刻傳見,兩人進內見了中山,便議論討平叛逆的事情。中山令魏邦平將所部集中大沙頭,策應海軍進攻陸上的叛軍,恢複廣州防地。魏邦平唯唯遵命,中山又向伍廷芳道:“今天我必須帶領艦隊,討平叛軍,否則中外人士,必定要笑我沒有戡亂之方,而且不知我行蹤所在,更易使革命誌士渙散。始終見大持重,不靳靳於小節。假如畏懼暴力,蟄伏黃埔,不盡討賊職守,徒為個人避難苟安之計,將怎樣曉示天下呢?”伍廷芳聽了非常讚服,立刻出艦登陸,通告各國駐粵領事,嚴守中立。魏邦平也告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