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元洪依然不做聲。王承斌厲聲道:“快繳出來!誰有這些閑工夫來等你?”咄咄逼人,曹瞞之所不為也。左右們忙道:“別發怒!印現不在這裏。”王承斌道:“放在哪裏?”左右們回說:“在公府中不曾帶來。”次嚇出印的下落。王承斌道:“這話,句。不說謊嗎?”更逼緊一句,斬釘截鐵。左右都道:“說什麼謊?不信,可以到公府裏去搜。”王承斌道:“好!句。如此,句。且請暫時住在這裏,等北京搜出了印,再來送行。”說著,又叫過一個下級軍官來,厲聲吩咐道:“你帶著一連人,替黎總統守衛。何尚稱之曰總統?要是有點不妥當,仔細軍法。”那下級軍官諾諾的應了幾聲是。王承斌又向黎元洪道了聲失陪,方才匆匆走了。
黎元洪走動不得,隻得懷怒坐在車站裏,過了一小時,方見王承斌匆匆的進來,把一通電報向黎氏麵前一丟道:“公府裏隻有十顆印,還有五顆印呢?”黎氏冷笑不答。氣極而冷笑也。王承斌又道:“明亮些!句。見機些罷!你不交出這五顆印,如何離得車站?”黎元洪憤然道:“好!你拿紙筆來!”王承斌命人拿出紙筆,黎元洪立刻拿起筆來,奮然寫了幾行字,把筆一丟道:“你這還不準我走嗎?”可憐。王承斌把那幾行字讀了一遍,不覺一笑道:“好!你原來把印交給夫人帶往法國醫院了,也用不著拿這條子去要。要是把這條子送得去,一來一往,不是要到明天嗎?便算我們不怕煩,諒情你也等不住,還是打電報通知她罷。”說話輕薄之至,可恨。黎元洪道:“怎樣去拿,我不管,這樣辦,難道還不準我回去?”王承斌道:“不能。我知道你的話是真是謊?有心到這裏,就請你多坐一會,讓北京取得了印,複電到津,再送你回公館罷。”一點不肯通融,對曹氏則忠矣,其如良心何?說著,又匆匆的去了。等到複電轉來,已是深夜。黎元洪道:“印已完全交出,還不讓我走嗎?”王承斌笑道:“還有一個電報,請你簽字拍發,便可回公館休息了。”一步緊一步,一絲不漏,凶既凶極,惡亦惡極。黎元洪冷笑一聲道:“你竟還用得著我簽字發電嗎?”亦問得很惡。一麵說,一麵拿過那電稿來看時,原來上麵寥寥的寫著幾行字道:
北京國務院鑒:本大總統因故離京,此一故字,耐人深思。已向國會辭職,此卻是事實。所有大總統職務,依法由國務院攝行。按:《臨時約法》規定大總統因故不能執行職務時,以副總統代之。副總統同時缺位時,由國務院攝行其職務,時無副總統,故依法應由國務院攝行。應即遵照!大總統黎寒印。按黎氏離京為十三日,(十二年六月)被迫補發此電時,已在十四日後半夜,故用寒字。
看畢,自思不簽字,總不得脫身,便冷笑一聲,毫不遲疑地挪起筆來簽了字,把筆一擲,便大踏步走了。王承斌笑道:“怠慢怠慢,後會有期,恕不遠送。”一麵說,一麵吩咐放行。此時無異綁匪。那電報到京後,高淩霨等便據以通電各省,不過此時就在這一個通電上,又引起了許多糾紛。因為此電署名的是高淩霨、張英華、李鼎新、程克、沈瑞麟、金紹曾、孫多鈺等七個人,當此電發出後,就有擁護張紹曾的一派人提出反對,謂國務院是以全體閣員組成的,現在張紹曾尚在天津,並未加入,此電當然無效。若說承認已準張辭,則勢不能不連帶承認李根源的署理,因此主張迎張紹曾入京。本承認十四日黎電為有效,而又否認其十三日所發之命令,時序已顛倒矣。事實不根據於法理,而又欲借法理以文飾其罪惡,適足以增糾紛,豈不謬哉!高淩霨正想獨掌大權,如何肯允?自不免唆使出一批人來,拒絕張紹曾回京。其餘各派,也都乘機竊動,各有所圖。單就津、保兩派中人而論,如張誌潭是主張急進選舉的,研究係因想謀參議院長,也主張急進。邊守靖等則又主張緩進,當時以謂黎氏一走,大局便可決定的,不意反而格外鬧得烏煙瘴氣,比黎氏未走之前,更為紛亂。黎氏未去之前,各派方合力以驅黎,黎氏既走,則各圖得其所欲得之權利矣,焉得不更紛亂?因此雖有人主張歡迎曹三入京,曹三卻也不敢冒昧動身。在外交團一方,也很不直津、保各派所為,公文悉廢照會而用公函,表示他們不承認攝閣的地位。津、保派之不洽人心如此。甚至請放鹽餘,也拒絕不肯答應。如此一來,把個財政部急得不亦樂乎。軍人議員,又不肯體諒,索軍餉,要歲費,比討債的更凶。高淩霨等無可如何,隻得抵借些零星借款,敷衍各方。除此以外,所謂攝政內閣者,簡直不辦事。中華民國何幸有此政府?在議員一方麵,屬國民黨的,固然不肯留京,便是政學係及超然派的議員,也都別有所圖,紛紛離開北京,有去廣東、漢口、洛陽等處的,有轉赴上海的,同時東三省方麵,也撤回滿籍議員,不許幹涉選政,因此在京的議員,不但不能足大選的五百八十人之數,便連製憲會議,也不能進行。
黎元洪在天津,又通電否認寒日令國務院攝政的電報,甚而把向國會辭職的谘文也撤回,並通告外交團,聲明離京情形,又在津繼續行使職權,以俟法律解決的理由。一麵又任命唐紹儀為國務總理,未到任前,以農商總長李根源兼署。國會議員褚輔成、焦易堂等又率領二百議員,在上海宣言不承認北京國會和政府。上海各團體也宣言否認。奉天、浙江和西南各省,尤其函電紛馳,竭力反對。高淩霨等卻毫不在意。笑罵由他笑罵,好官我自為之,此輩臉皮之厚,有過之無不及。或有勸他們稍加注意的,高淩霨便說:“黎菩薩十三日以後的命令,已經國會否認,還注意他怎的?國會原是一個豬窠,議員便是一群豬玀,有了武力,不怕豬玀沒買處,人數足不足,也和我們何幹。六月十六日參眾兩院聯合會,通過十三日以後黎氏命令無效,次日,又有議員丁佛言、郭同等在天津宣言,十六日兩院聯合會,人數不足三分之二,以半數付表決,係屬違法。至於東三省和浙江等各實力派,便要反對,料情都戰不過吳大帥,怕他怎的?”燕雀處堂,不知大廈將傾。其餘諸人,當然也是一鼻孔出氣的,除卻爭地位權利外,便是竭力運動大選。可是在京的一批豬仔議員,隻知要錢,不知其他,有些議員竟說,我們隻要有錢,有了錢,叫我選誰便選誰。初時邊守靖主張每票五百,議員哪裏肯答應,最後由吳景濂向各方疏通,加到每票三千,一眾豬仔,方才有些活動。此輩豬仔,自吾人民視之,不值一文,乃竟有價三千以收買之者,可謂嗜痂有癖。不料京中收買議員,正在討價還價、斤斤較量之際,同時保定的候補總統曹三爺,卻因大選將成,心窩裏充滿了歡喜快樂。他從娶劉喜奎一事,失敗之後,另外又結識了一個女伶,叫金牡丹的,當有一班從龍功臣,為討好湊趣起見,花了三萬元,將金牡丹買來送與曹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