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9章 :情深緣淺(一)(1 / 2)

滿眼望去,漫山遍野的死屍,白骨,黑鴉。

孱弱黑瘦的少年坐在累累的白骨之上,掰開死屍僵直紫黑的手,看到了一角染著血的幹糧,一瞬間,渾身烏黑的少年驚喜的歡呼著,把那一角紅黑的幹糧從死屍手指尖摳出來,塞進了嘴裏,如品珍饈般的咽下去。。

好餓,餓了這麼久,終於找到了一些能吃下去的東西。

也幸好夙夜的風俗——死人手裏塞一塊餅。夙夜民俗認為給死者一塊餅,死者將餅帶入幽冥,就能用餅子賄賂鬼差,引開惡犬,好在冥界行走時更順暢,順順利利度過黃泉,進入輪回,甚至投個好胎。

很多年後,從死人手裏摳餅子過活長大的少年,一直看著奈何橋上來來往往的魂靈,卻沒在任何人手裏看到哪怕一角夙夜的餅。

凡間的東西,是不可能被帶入幽冥的。

而那些目光空洞的魂靈,夙夜的有,南國的有,卻怎麼也分辨不出,都是一樣的亡靈,彼國他國,在幽冥之中,黃泉之下,已無絲毫區別。

還有好些個年少看到的熟麵孔,染了風霜褪了皮囊來了又去了,幾番輪回。

可是他苦苦等待的人,卻一次都沒有出現,哪怕是帶著鐵索遊蕩在世上,他也在沒見過那樣的少女。

直到千年後。

那時的他,不知道黃泉種種,隻是個從小從死人坑裏長大,靠夙夜死人手裏那一角冷硬的麵餅過活的流浪兒,會和野狗寒鴉,甚至是路過的流民乞丐搶吃食,打得頭破血流在所不惜,隻為了搶一口吃食,活下去。

易子而食,實心肉,食腐過活,他看慣了,卻沒被吃掉,也沒吃過那些死物身上的肉,他還記得自己是個人,雖然身為人,過的連野狗寒鴉都比不上。

自小從死人坑裏長大,從小到大的記憶,堆滿了死屍,白骨,累累白骨上身上的一切能吃的能用的,都被他扒下來,好好地咽到肚子裏,嚼不爛咽不下去的,就收藏到破爛的衣襟裏。

他是被死人坑養大的,也是被戰爭養大的。

南國攻占了天華殿,其後,南國和夙夜雖然狀似和解,可是邊境卻是連年不休的大小戰事,兩國軍人在對方境內劫掠,這讓死人坑每天都會有新的屍體出現,拋屍的士兵會是南國人,也會是夙夜人,兩國的士兵很好辨認,因為夙夜的死人手裏,都會有一角冷硬的麵餅。

他吃過死鳥蚯蚓長蟲甚至是鼠蟻,夙夜死人手裏的那一角冷硬的仿佛石塊的餅,卻是除了野狗肉外最好吃的,哪怕是沾滿了血水汙漬。

嚼完那一塊餅,他抬頭就看到了一個人,一個從剛才起就一直盯著他看的人。

紅衣,白玉麵容,很好看,就像是天上的神仙,隻是那神仙的眼神是一種他從未見過奇怪,有些迷惘,但更多的是荒涼孤寂,就是沒有他已經看慣了的憐憫同情和輕鄙。

他看到那個紅衣白麵的女人伸出了手:“孩子,你過來。”

擦擦嘴,回味了一下剛咽下去的餅子,他真的跑了過去,跑到了女人身邊,他想,要是女人想打他,他就打回去,他不比任何一個女人弱。

可是女人沒打他,還把他帶出了死人坑,帶過了南國和夙夜交戰的邊境,帶到了隱居在山中的堯族,而後他知道,這紅衣的好看女人,是堯族的族長主母,堯族的老人偶爾會稱她為王。

他開始叫女人師傅,可是女人並沒有教給他任何東西,他學習的,一直是從死人身上撿來的冊子上記錄的劍法。

靠著那本冊子和偶爾飛過眼含憐憫的人,他從死人坑裏活了下來,打死打傷過成群的乞丐,打死了野狗燒著吃過,好好地活到了遇到師傅。

師傅有個呆呆的女兒,三四歲的年紀,還不會說話,矮矮的個子,小小的臉大大的眼睛,他剛被師傅帶回來時,那孩子站在一樹盛開的紅山茶下,穿著厚厚的短襖,捧著一隻大碗瞪著大大的眼睛,很呆的看過來,愣愣的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