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說……”他俯下聲,妖豔稠麗的麵容近在雲夢塵眼前,觸手可及之處,“雲兄也想成為無豔的入幕之賓?”
“若以此作為療傷的報酬,無豔也不是不能接受——”說著,竟是開始扯起了自己腰帶。
雲夢塵趕緊垂了頭攥緊自己的針囊,慌亂地起身不住地說道:“夠了……夠了!錦之你不要這樣……我走就是了……”
蘇錦之衣衫淩亂地躺在軟塌上,桃花眼邪眯著上挑,嗤笑一聲:“誰是你的錦之?”
雲夢塵蒼白著臉,踉蹌離開。
在他踏出門檻的那一刹,蘇錦之聽到了一號一貫冷淡的電子機械音:“拯救支目標雲夢塵,進度值100/100,拯救成功。”
零號緊接著放出一段拍手的電子音,聲音歡快無比:“宿主大人好棒!”
蘇錦之看著雲夢塵離去的背影,輕輕地歎了口氣。
他為濟世而來,卻因君長樂困於這一國小樓,如今由著他最不想見的花無豔逼著離開,恐怕這一生他再難回頭,踏進這裏一步。
“以後要做個好大夫呀……”蘇錦之最後說道。
雲夢塵匆匆收了自己的東西,將蘇錦之平時喝的藥方寫下,沒有驚動任何人趁夜悄悄地走了。
他在花棲樓待了三年,如今麵對著茫茫人海和廣闊天地,竟是一下子不知要去何處,仿佛這廣袤天地中,沒有一處是他的容身之所。
走著走著,他便走到了封九黎暫居的將軍府。
剛從外麵吃夜宵回來的封九黎在自家門前看到了雲夢塵,還以為自己看錯了,皺眉道:“……三師兄?”
“師弟……”雲夢塵怔怔地回頭望著他。
封九黎見他這副仿佛丟了魂的模樣,秉著同門之愛三下兩下將手中拿的烤肉串吃掉,上前問他:“三師兄,你怎麼來了我這?你不是該在……”
雲夢塵怔愣地笑了一聲:“我該在哪?哪都不是我該在的地方。”
“外邊冷,先進去再說吧。”封九黎拍了拍他的肩,將他帶入自己的府邸。
屋內,雲夢塵捧著封九黎遞過來的一杯暖身熱酒發呆,神魂依舊沒有回來。
封九黎脫下身上的大裘,坐到他麵前,也為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些許酒水順著他唇角落下,滑進衣領裏消失不見,沒等他放下酒杯,就聽到雲夢塵說道:“師弟……你可知自己的身世?”
封九黎聞言一愣,看向他:“我的身世?師兄指的是……我失憶之前的身世嗎?”
“是的。”雲夢塵緩緩點頭。
“當然不知道,師兄知道的話,不如為師弟解惑?”封九黎看了看雲夢塵,不甚在意地說道,“隻要不是那君長舞整日念叨著的什麼薑黎山就好——”
雲夢塵猛然睜大眼睛,疑聲問他道:“你已經知道了?”
屋裏霎時變得安靜下來。
封九黎沉默了半晌,僵硬地笑了一聲:“師兄,你不是在和我說笑吧?”
雲夢塵看著他,一言不發,卻是無言的肯定。
封九黎搭在桌上的手緩緩攥緊成拳,君長舞每次來尋他時說的那些話再次浮現至他的腦海——
“你就是他!”
“你是薑黎山!是我哥哥的薑黎山!”
“你把錦之哥哥還給我!”
錦之。
一個荒謬的念頭驀然出現,封九黎啞聲道:“那花無豔……”
“他不叫花無豔。”雲夢塵苦笑著搖搖頭,“他叫君長樂,就是君家四小姐說的錦之哥哥,那個對你情根深種的君長樂。”
“你為什麼不早說!”封九黎渾身一震,猛然起身十指往前移探死死攥住雲夢塵衣領,厲聲質問他。桌上的酒杯酒盞隨著他激烈的動作紛紛墜地,碎得零散。
“我說什麼?說崇洛國的大將軍,便是你一直在等薑黎山?”雲夢塵笑著抬頭,聲音也漸漸拔高,“你已經忘記他了!即便你見過了他,你也記不得他是誰!”
封九黎怔怔地鬆開手。
是的,他根本就不記得他,君長樂如今在他眼中與陌生人並無一二,他甚至於收到緣貼後在牡丹閣那樣羞辱他。
封九黎後退兩步,僵直了脊背,麵色清冷,高大的身軀在淒冷的夜色下竟透出些許無措,隨後他便快步朝外走去,連禦寒的大裘也來不及拿。
雲夢塵大笑著看他離去,而後緩緩跪在地上,捂著眼睛低哭出聲。
封九黎聽君長舞和他說過薑黎山與君長樂的往事,聽說她那冠蓋京華的君家錦之如何情深,聽她說那忘了他的薑黎山是多麼薄情,他那時聽著,卻隻當是兩個陌生人之間的故事般一笑而過,從未想過她說的都是些真實的,被他遺忘了的過往。
——可他已經不記得他了。
在世人眼中薑黎山和君長樂都已經死了,如今活下來的隻有崇洛國的大將軍封九黎,和諸華國第一美人花無豔——兩個素無關係的人。
沒有知道他們曾經有過那樣深刻的羈絆,就連他自己也不記得。
封九黎不由想起那日在牡丹閣,青年執著他的手一寸寸描摹著自己的眉眼,眼裏滿是期望他能憶起他的希冀微光。
再後來呢……
封九黎渾身繃緊,十指緊緊攥握成拳,縱身一躍,踏著桃樹枝借力蹬上了那花棲樓。
屋裏沒有點燈,他闖進窗欞的動作帶起的一陣風掀動了窗牗旁妃色的紗幔,但青年依舊靜靜地躺在床上,對來人一無所查。封九黎轉身將窗戶闔上,獵獵的風聲也隨之停止。
他走到床沿邊,小心地找了塊空處坐下,手指數次搭上青年的眉眼處,而後又像碰到了燃得通紅的烈炭陡然收回,惶惶放下,最後就這樣守著青年,直到天明方才離去。
於是蘇錦之第二天醒來,就發現封九黎的進度值猛然躍到了75/100。
“宿主宿主!昨天封將軍在你床邊坐了一夜誒!”零號激動地對蘇錦之說道,“他是恢複記憶了嗎?”
“應該不是,也許是雲夢塵和他說了些什麼。”蘇錦之沒有太過驚訝,封九黎不會無緣無故地給他漲進度值,但這次進度漲肯定不是因為他恢複了記憶,否則他不會天一亮就離開。
蘇錦之撐著床榻起身,踩著滿地柔軟暖和的地毯走到衣櫥前,取出一件極為華麗的杏色的長衫來披到身上。那衣裳領襟間繡紋繁複,下擺和袖角細細繡著精致絕豔的姚黃,外罩的長衫隨風輕蕩微飄,如紗似霧,在清晨從南窗投射來的光暈絢爛成綺,更顯得青年豔色無雙,傾城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