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帶回來後,一號和零號都覺得它們被凍傻了,而被一號裝了新係統的零號則哭著說:“雪地好冷,我再也不敢了。”
“他沒有死。”然而薑黎山聽了它的哭聲,反而啞著嗓子開口,也不知道說的是真話,還是在欺騙自己的假話,“他隻是騙了我……我一直在等他回來……”
說完,薑黎山又給自己灌了很多酒,那個寒冷的冬夜,薑黎山和它們說了很多話,甚至還給它們看了他的愛人的照片。
“他很漂亮,雖然他的生命很短,衰老的也很快,但我覺得就算他老了,我還是會一樣的愛他……”
一號和零號在尤爾伯裏上生活了近百年,這還是第一次知道薑黎山以前的事,也是第一次看到他笑。
這明明是屬於他的星球,他卻把自己關在一個名為“防護服”的籠子裏,就像他是一顆巨大的死亡病毒,小心翼翼地避開這顆星球。
冬夜稀疏的星光下,一號看到薑黎山一邊說著他的愛人,一邊嗤嗤地笑著,吐出的熱息在透明頭盔上暈開白白的霧氣,但在那模糊之中,一號分明看到了他眼角閃爍的光芒。
那是一種它們永遠不會產生的東西,一種名為人類的碳基生物為它取名為:眼淚。
他們坐在尤爾伯裏最高的一個小山坡上,一起抬頭望著沒有邊際的黑夜,耳邊是雪花簌簌墜落的輕微聲響。
冬日的尤爾伯裏能看到的星星是很少的,更何況薑黎山看的是一顆不會發光的小行星,他就算在這裏看上千年萬年,他愛人所在的星球也不會有光芒到達尤爾伯裏,他的思念大概也無法穿過茫茫的宇宙,到達那個人的心裏。
畢竟這個世界上,最難跨越的不是時間,而是生與死的距離。
薑黎山愛的那個人,擺脫了時間的桎梏,停留在幾百年之前,而薑黎山自己,卻隻能隨著時間的洪流不斷往前,離他最眷戀的那段時光和他所深愛的人越來越遠——永遠也無法再次相聚。
那一晚過後,薑黎山又安靜了很多,一號也更難從他那灰色的眼睛裏看出他的情緒,就算看出來了,它和零號也無法感受他的情緒,知曉那是一種怎樣的酸澀難過和絕望。
不過零號倒是開始入侵銀河係的資料庫了,薑黎山並沒有告訴它們太多的秘密,但是零號則想從那張薑黎山和他愛人的合影裏找到關於他愛人的更多信息。
這一查零號就查到了一些事。
“地球北冰洋底下有個永凍監獄,聽說裏麵的犯人最近都被放出來了,在其他星球開始了新生活,但零號發現有個執意要留在地球上的人類長得和你愛人一模一樣。”說著,一號把那個人的照片遞到了薑黎山的麵前,“你說,他會不會就是你愛人的轉世?”
一號和零號一不小心多了解了一些地球文化,他們對一種名叫“封.建迷.信”的文化很有興趣。
但薑黎山在看清那個人的麵孔時,下一瞬就幾乎是用搶的奪走一號手裏的光板,顫著手指輕撫著那個人的臉龐:“錦之……這不是他的轉世,這就是他!他沒死!”
得知自己的愛人死而複生,薑黎山馬上就坐上航行艦跑到地球去了。
但比較慘的是,他的愛人不記得他了,更慘的是,他的愛人也活不長了。
薑黎山悄悄地陪著他的愛人去到了那西港,為他支付大部分治療費用,還在他的病房外麵種下許多花,隻是這一切並不能緩解那個人的死亡速度。
“就沒有什麼辦法救救他嗎?”一號看著薑黎山隔著透明的窗戶,看著他正在被搶救中的愛人。
一號告訴他:“快了,我和零號馬上就能把重塑程序弄完了。”
薑黎山說:“我要進入虛構世界一起陪他。”
不是想,而是要,這樣準確堅定的字眼將他的固執表露得一幹二淨。
“你確定嗎?”一號愕然,“你可能會死。”
“那我也是為他而死的。”那個男人不為所動,隔著透明頭盔在他愛人的額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就算是死亡,我也願意追隨他的腳步。”
一號不禁感慨,碳基生物的愛情真的是太感人了,隻可惜它和零號注定是無法弄明白這一種感情的。
就算它和零號收到它們的母星不小心受到星際戰爭的波及被毀滅了,它們也無法感受到太多的痛苦和難過,最多隻是有些茫然的空白。
它問零號:“母星沒了,你難過嗎?”
“我難過嗎?”零號反問他,聲音平平。
一號看著他滿是淚水的臉,又問:“不難過你哭什麼?”
零號平時在薑黎山的愛人麵前都會哭唧唧裝可憐,可當它真的哭了時,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是靜靜地流淚。
零號說:“這是你給我新裝的程序啊,在感受到痛苦、難過、委屈或是特別高興時,我都會流淚。可是有那麼多會導致我流淚的原因,我現在到底是為什麼流淚呢,我不知道,這就是難過嗎?”
一號蹲下身體,給零號擦擦眼淚:“我也不知道,那你想去母星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