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是個性格怪僻的畫家,在書畫界小有名氣。

他的過人之處不在於書畫,而在於穿門入戶,沒有什麼鎖能阻止得了他的腳步。他有個不為人知的嗜好,喜歡在夜晚不請而入,走進別人的收藏室。當然,他從來不曾帶走不屬於自己的藏品,他隻為了享受藝術對心靈的震撼。

《清明上河圖》在他心目中有至高無上的位置,可是一般人根本沒有機會目睹其真容,據說那是特權階層才有的榮耀。從上一個清明節開始,他花了將近一年時間來臨摹這幅畫,計劃最近全部完成。每當他在臨摹中遇到疑問,無法進行下去的時候,他就偷偷地溜進故宮博物院,從張擇端的真跡中汲取一些靈感。

明天就是清明節了,晚上,他又來到故宮博物院。他要通過這次觀摩,為自己的臨摹品添上最後幾筆。

像往常一樣,他順利地來到存放《清明上河圖》的專用櫃子前。在他即將打開櫃子的一刹那,聽到裏麵有一個喑啞低沉的聲音在喊:“穀雨,穀雨。”

莫非,是他的幻覺?

顫抖的手拉開櫃子,他看見一個須發皆白的男人懷裏躺著一個雙目緊閉的女人。根據他對宋代服飾的研究,他認為那女人是宋徽宗宣和年間宮女的裝束。

男人對他一笑,說:“以前你每一次來,我都不好意思和你打招呼,但是今天,我想和你聊聊。”

畫家在那個男人攝人魂魄的目光中,感覺自己越來越無力,癱倒在櫃子旁。

2

我叫清明,是清明節那天生的。她叫穀雨,比我小了十幾天。我們倆青梅竹馬。天下所有美麗的女人都是供皇帝挑選的,穀雨十五歲那年,也沒能逃脫入宮的命運。進宮的前一天,穀雨告訴我,她等我來救她。她從小信賴我,在她看來,沒有什麼事難得住我。可是這一次,我束手無策。

我聽過一個傳說,法術精深的人能穿越牆壁而不被人發覺。我到處尋訪這樣的高人。我真的找到了,我的誠心感動了師傅,他收下我跟著他潛心學法。

三年後,我記得很清楚,是清明節前五天,我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潛入皇宮,來到穀雨的房間。穀雨不喜歡宮裏沉悶拘束的生活,不願意加入那些宮女們為得到皇上寵幸鉤心鬥角的隊伍,隻能做一個侍候皇後的下等宮女。看到我現身,她高興壞了,急切地要我帶她走。

我告訴她,當我念動咒語,可以隱蔽自己,但我眼下的法力還不足以隱蔽別人。不過師傅告訴我,每個法師生日那天,可以吸納天地真氣使法力達到極限,到那天我就能使她同時隱身。而且清明那天,家家戶戶都要出去踏青,大街小巷到處是人,出得宮來也容易脫身,我可以趁亂帶走她。商量好具體細節,我趕緊走了。

五天後,當我來找穀雨時,看到她正躺在血泊裏。旁邊有幾個宮女在小聲議論。原來,昨晚穀雨盼著我來接她心神不定,失手打碎了一個花瓶,偏巧這幾天皇後正因為皇上頻頻出宮與李師師幽會而惱火,皇後遷怒於穀雨,竟然下令將她亂杖打死。

我頓時感到天旋地轉。我抱著穀雨的屍體,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我恨。恨皇後,恨皇上,也恨大街上所有歡天喜地過節的人們。沒有人能看到我的身影,也沒有人能理解我的痛苦。

師傅說,以我的法力,若要喚回穀雨已經走失的魂魄,需要一千年。我決定凍住時間,讓大街上所有人陪著穀雨沉睡一千年。

這時候,我看到了正在虹橋邊繪圖的宮廷畫師張擇端。

3

遵照皇帝的旨意,這幅畫張擇端已經畫了兩年。今天又是清明節,他帶著畫卷來到郊外,繼續修飾潤色,可是,整幅畫始終缺乏一種神韻,達不到他期望的完美。他心力交瘁,忍不住打了個盹。就在這一瞬間,狂風驟起,人們紛紛躲避。

等到他一個激靈醒來時,天色已黃昏,大街上的人都不見了。卻見畫卷上出現了八百多個活靈活現的人物,整幅畫流暢豐滿,生動鮮活,猶如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