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常新突然插嘴:“是你爸吧。”

丁言頓了頓,“嗯。”

夏唯:“丁言的父親?”

陸常新邊咀嚼邊說:“百年一出的天才,上一代原定的丁家繼承人,在盛京上流階層的圈子裏很有名啊,勉強形容的話就是那種,唔,本人已經失蹤了好多年,但是直到現在逢年過節的時候還會被人拎出來說一說的……這樣的等級。”

夏唯狐疑:“這麼厲害,為什麼奧府的奧丁名人榜沒有他的名字?”

陸常新:“因為他最出名的地方也正是丁家最想抹去的地方嘛……呃,抱歉,丁言。”

丁言的語氣聽起來很平靜:“沒什麼。你說的是事實。”

場上短暫地寂靜了幾秒,然後夏唯的聲音再度響起:“這麼說,你沒有繼承令尊的能力?”

丁言:“讓你失望了,沒有。”

夏唯:“不能和植物交流?”

丁言:“不能。”

夏唯:“也不能變出樹須?”

丁言:“不能。如果真的能變出來那就是我身體的一部分,不可能讓你砍一截去做論文素材的。”

這時,一個從未加入過討論的聲音出現了——

“樹須……是從什麼地方長出來的?”

是當當的聲音……溫小良悚然一驚,匆忙往外走,卻還是沒來得及阻止溫當當接下來的問話——

“是從頭頂嗎?”

……他問出來了。他果然注意到了!

刹那間,溫小良心沉進了穀底,她僵在原地,在微微的暈眩感中,聽到丁言說:“不是,是掌心。”

……幸好不是!

溫小良長長地舒口氣,感覺自己剛才在懸崖邊晃了一圈。她抬起胳膊擦了擦鼻尖的汗,整理好表情,正要走出去,就又聽到了丁言的聲音:“說起來,頭頂也有一次……在我很小的時候,好像是遇到了什麼非常嚴重的事情,然後他忽然就從頭頂冒出了一根樹須……”

他笑起來,“當時把我和母親都嚇懷了。”

溫小良一點都笑不出來,她三步並兩步趕到廳裏,將托盤重重地往餐桌上一放!

咣!重物磕碰聲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或許不是所有人。

溫小良低頭看著溫當當,後者亦仰視她,瞳仁幽黑,臉上沒有表情。

沒有表情,就已經足以說明一切了。

他們相依為命,他們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很多時候無需言語,隻要一個眼神。

她明白,他心中已經有了判斷,隻等她一個肯定。

“……我給你榨了你愛喝的西柚葡萄汁。”

她將那杯因為耽擱的時間太長,顏色有點氧化的果汁遞給他。

“晚飯後來我房間,”她說,“我檢查一下你的功課。”

這是一個暗號。說的人和聽的人,都心知肚明。

……

晚飯後,溫小良的房間裏。

溫當當坐在椅子裏,溫小良站在窗前。一個視線落在床頭的掛曆上,一個目光落在窗邊的沙漏裏。

“你三歲的時候,問過我你父親長什麼樣子,那時我說你沒有爸爸。後來有人告訴我,這樣不利於小孩子的心理健康,所以等你十歲再問的時候,我告訴你,他和你一樣,黑頭發黑眼睛。現在想起來,就是從那時開始,你對具備這兩個特征的人格外關注。”

少年的視線從掛曆移到了窗邊的女人身上,她背對著他,他看不到她的表情。

“後悔嗎?給我留下了線索。”

“說實話……有點。”

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緊,溫當當垂下了視線。

“我……不是因為好奇。”他說。

“嗯,你隻是擔心。”

溫小良轉過身來。她的臉上並沒有懊悔,而是一種非常柔和的神情,混合了溫柔與憐愛。

“你覺得從前是你的父親拋棄了我,怕我將來再遇到他的時候又在他手裏吃虧,所以你才想先弄清他的底細,好在未來的某一天幫助我。”

“我……討厭那個人。”

“誰?是你的父親?還是丁言?”她彎起了眼梢,“應該不是丁言吧?以我對你的了解,你們應該很合得來,可以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才對……”

“才不是!”溫當當猛地抬起頭,“我討厭他。”

“真的?第一眼的時候就討厭他?”

“……對。”

“騙人。”她笑起來,“應該覺得很親切吧?莫名地有好感?”

“……”他抿了抿唇,“現在我討厭他。”

“明明他長著黑頭發,也有一雙黑眼睛,但你從來沒往那方麵考慮過,這是因為你下意識地回避這個想法。你喜歡他,你不希望他是你這些年來一直放在心裏的那個假想敵,你的下意識抑製了你的敏銳。”

她的話就像一塊塊沉重的石頭,一點點地壓低了溫當當的頭。

他坐在那裏,握著手,垂著頭,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