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小良走出超市的時候, 街上已經亮起了路燈。
她在路邊停下, 在等待紅綠燈的間隙裏, 查看了一下購物小票。
紅肉, 甘藍, 大蒜……林林總總算起來一共八樣, 花費了一張百元大鈔, 其中一半都花在了大蒜身上。
最近的大蒜貴得出奇……這都要怪“嗜血魔”。
嗜血魔,聽名字就知道是個變態式的罪犯。最近極夜市接連出現了幾十樁命案,死者的死因都是血液被吸盡, 這些人命全都算在了這個“嗜血魔”的身上。
有人說嗜血魔是心理變態的人類犯罪者,也有人說嗜血魔其實就是放縱了本性的血族。溫小良和絕大多數人一樣,希望是前者。畢竟極夜市裏血族人數占了一半以上, 一個放縱本性的血族背後, 可能是更多即將露出獠牙的血族……這麼一想簡直讓人背後冒冷汗。
低下頭,溫小良看著自己的手, 這隻手看起來平凡無奇, 事實上也十分脆弱, 遇到強壯的血族, 會被對方輕易地擰斷吧。
她不是血族, 非但不是血族, 她甚至不是個“清白人”,她的祖輩是那種被稱作“吸血鬼獵人”的人類,放在現在這個血族占主流的城市來看, 她應該算是……反逆者的後代。雖然現在大家都喊“血族和人類平等相處共同發展”, 但她不會真的傻到以為自己真的和血族一樣。
生活中低調再低調,盡量不讓人注意到她是吸血鬼獵人的後代。這就是她過去十八年的做人基本原則。
……扯遠了。總之,不知從哪裏流傳出的說法,說嗜血魔討厭大蒜,如果在身上帶上足夠的大蒜,嗜血魔聞到了,就會厭惡地避開。所以最近極夜市裏的大蒜一上架就賣脫銷,就她手裏這些,還是她拚命從一群大媽手下搶到的……
啊,綠燈了。
她收起思緒,正要穿過斑馬線,忽然手裏的袋子一輕,她一怔,隨即心底暗叫一聲“糟糕”,低頭一看,果然蔬菜們都掉出了袋子,落在地上,骨碌碌地滾向四周。
“啊啊掉得到處都是……”
她皺起臉,迅速蹲下身撿起蔬菜,塑料袋破了用不了,就先用手臂貼著胸口兜著。
七零八落的蔬菜裏,小個頭的大蒜格外不起眼,然而在溫小良眼中,每顆大蒜都是揉成一團的錢,且沾滿了她在超市裏奮力拚搏的汗水……比甘藍什麼的貴重多了!
她蹬蹬蹬地撿起一顆,又撿起一顆……好最後一顆了!……啊,被人拾起來了……
拾走大蒜的是一隻白皙的手。夜色已深,但這隻手卻白得如此鮮明,仿佛手本身就會散出光暈似的。
這種白……血族?
她心裏微微一沉,抬起了頭,看向來人——
極其俊美的容顏。絳紅色的瞳仁。
紅色瞳仁。
果然是血族。
她立刻站了起來,手臂兜著蔬菜退後一步。對方沒有動,立在原地望著她。
溫小良在“問他要回大蒜後走人”和“說‘大蒜送你了’後走人”權衡了一下,覺得堂堂血族應該不會為了一顆大蒜就暴起傷人,於是她伸出了手,掌心向上,微垂著眼,低聲說:“謝謝。”
她等著這位不知名的血族將大蒜還給她,但她等到的是一個夜風般的聲音——
“溫小良。”
她一愣,抬起頭,驚疑地看著他。
“……你認識我?”她在腦中搜刮了一陣,未果,心裏一個猜測浮出來,“那個,我出了一場事故,最近幾個月的事都忘了……你是,西普區的人?”
夏唯曾告訴她,兩個月前他們一起搬去了西普區,後來她出了事故,他就帶著她又回到了故鄉小鬆區。今天恰好是他們回來的第七天。
這麼快就有西普區的朋友找來了?……可怎麼會是個血族?她一直避免和血族打交道……難道,是敵非友?
腿部肌肉悄悄繃緊,她抿了抿唇,盯著他,根據他的回答,她會選擇是否拔腿狂奔。
“你和夏唯住一起?”他不答反問。
她一愣,他還知道夏唯……果然是他們在西普區認識的人?
帶著謹慎,她問:“你問這個做什麼?”
她不答反問,他卻似乎從她的反問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沒再追問了,上前一步,在她戒備地後退之前,將大蒜遞到了她的麵前。
她抬起眼,看了看他,然後接下了大蒜。他收回手。
“最近極夜市很亂。”他說,“不要一個人出門。”
她當然知道最近外麵不太平。要不是夏唯受了傷,她也不會獨自出門。
但是這些話沒必要和陌生人說。
她一麵望著他,一麵向後退了兩步,見他沒有阻止的意思,便潦草地點個頭算是道別,然後匆匆轉身離去。
快速地走過拐角處,眼角餘光向後瞄,見那個血族還停在原地。
……奇怪的人。
她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心跳得非常快……
被嚇到了……
心神不定的,她疾走在歸家的路上。道路越來越窄,兩旁路燈也開始出現壞燈,最終一棟紅磚小屋映入眼簾……她舒了口氣。
家這種建築物,給人一種安定感。
她摸出鑰匙,插|進鎖孔,推開門……然後,懷裏的蔬菜掉了下來……
“小唯!”
她白著臉,腿都有點軟,踏過一隻大蒜,來到側躺著的少年身旁,蹲下身,伸手握住他的肩膀,小心地將他側過身來……
少年的胸口插著一把匕首,匕首的刀刃沒入左胸,隻剩刀柄在外頭。
她抖著唇,“小……”
夏唯忽然睜開了眼,微笑:“歡迎回來,小良姐姐。”
溫小良先是僵住,接著沉默了幾秒,然後探出手,摸向他胸前的匕首,抓住刀柄……毫無阻礙地拔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