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周六上午九點半, 同樣是在“侏堊紀動物園”, 陸常新正遠遠地跟在丁言和陸筱良身後。

他穿了一身運動衫, 一隻棒球帽蓋掉了他的栗發和額頭, 鼻梁上的大墨鏡遮住了半張臉, 手裏握著一本《大自然·月刊》——靠著這本雜誌, 他幾次擋住了丁言朝這邊投過來的視線。

陸常新懷疑自己已經露餡了, 不過無所謂,隻要丁言不走過來當麵戳破他,他就可以繼續優哉遊哉地當他的偵探。

沒人雇他偵探他們, 是他自己百爪撓心忍不住過來觀察好友的約會一日遊。

實在太好奇了!他和丁言在彼此都穿開襠褲的時候就認識了,這麼多年,他還是頭一次看到丁言主動約一個女孩子!這麼曆史性的事件他怎麼可以不在場!尤其是丁言約會的對象是溫小良, 真血的繼承人, 於是這場約會就更耐人尋味了。

血族選擇人類作為自己的伴侶後,出於愛欲和本能, 他們一定會吸食人類伴侶的鮮血。丁言是血族和人類的混血兒, 他對“真血”的耐受度比普通血族高很多, 但這不意味著他就可以胡來。

陸常新一麵尾隨著前麵那對(準)情侶, 一麵做好了必要時候衝過去給好友做急救措施的準備。

九點半, 一切順利……除去中間有次溫小良不小心撞翻了其他人的果汁, 果汁撒到了她自己的裙子上,不過這一點也被完美解決了,準情侶去了一趟寫真館, 出來後溫小良就換了裝束……嗯, 新造型很養眼。

陸常新明顯感覺到,就是在此之後,丁言投過來的視線次數明顯增多,視線裏也隱隱帶了冰渣,倘眼神也能獨立發言,那雙眼睛必定在說——

現在,立刻,滾。

陸常新摸著下巴笑。

嘖嘖,男人醜陋的獨占欲~

如果就此放棄打道回府他就不是陸常新了,難得天氣這麼好,眼前又正展開著一場好戲,誰要回去悶在屋子裏打遊戲啊。

準情侶向西北角走去,陸常新正要跟上,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轉過頭,看到一隻比他高出一個頭的棕熊……玩偶。

該熊一隻熊爪握著氣球和傳單,另一隻手搭在他肩上,毛絨絨的熊腦袋直直地向著他。

“……有何指教?”他好像和這種打工族沒什麼交情。

“是我啦。”

棕熊發出沉悶的回答,陸常新愣了愣,然後有點不可思議:“胡妙?”

棕熊應了一聲,然後裏麵的人把棕熊的頭罩摘了下來,露出一張有些汗濕的臉,呼了口氣,“悶死我了!”

“……你在這裏幹什麼?”難道和他一樣在尾隨那對準情侶?……那她的改裝真挺成功的。

“打工啊。我這個月的夥食費花光了。”

“……”說起來他是見識過的,她花錢大手大腳的樣子,之前還一口氣買了幾百朵向日葵。

瞟了一眼她手裏的傳單:“你的任務是發傳單拉客人?有提成嗎?”

“有啊,商品銷售額的百分之一。”

“……”底層人類過得真不容易。

他歎口氣,摸出錢包。

“你賣什麼,我買點吧。”

……

十分鍾後,陸常新後悔他為什麼要多管閑事。

胡妙說,因為他的鼎力相助,她今天上午的銷售任務已經圓滿完成,反正接下來沒事幹,幹脆就給他當導遊,陪他在動物園裏逛逛。

陸常新表示自己隻是舉手之勞,真不需要她投桃報李,但胡大小姐堅持自己的原則,她說:“要麼你把剛才吃的全吐出來,我退我那份提成給你!”

這句彪悍的發言終於讓陸常新屈服了。

就當是花錢買教訓……以後再不手賤管閑事……

胡妙把他的墨鏡拿過來,往鼻子上一架,一副資深導遊的調調:“那麼客人,你想去哪裏逛逛?”

陸常新代入丁言的思維想了想,問:“動物園人最少的地方是哪裏?”

“嗯……‘史前植物園’!”

好,那就去植物園。

要說有了內應就是不一樣,辦事效率立馬提高,陸常新之前還擔心自己趕到植物園時丁言已經走了,結果等他和胡妙到了那裏,遠遠的就看到那對準情侶並肩站在植物園旁的甜品站前,丁言正握著甜筒和果汁轉過身來,陸常新眼疾手快地抓住胡妙往邊上一閃,藏在了距甜品站幾十步外的噴泉旁。

衝上半空的噴泉完美地擋住了他們的身形,同時濺起的水霧也把胡妙的左肩打濕了。

胡妙:“喂!”

陸常新:“噓。”

胡妙甩開他的手,怒目:“‘噓’什麼‘噓’!你到底在幹什麼!”

怕她鬧起來引起那邊的注意,陸常新忍氣吞聲地和她解釋了一番。胡妙聽完後很鄙視:“就為這點事,你鬼鬼祟祟地跟了他們一上午?”

“我這是基於正當理由的尾隨觀察。”

“跟蹤狂。”

“太過分了吧,我今天是第一次尾隨……”

“偷窺狂。”

“喂。”

“嫉妒基友談戀愛的FFF團變態。”

“我用得著嫉妒?我玩圍裙PLAY的時候他連女孩子的手都沒牽過!”

“無恥,下流。你暫時別和我說話。”

“……”

……這種女孩子真不是他擅長的類型。

陸常新有些心累地往噴泉旁走了兩步,往長椅上一坐,抬頭望向甜品站那邊。過了一會兒,胡妙走了過來,在他身旁坐下。

“隔這麼遠你也聽得到他們在說什麼?”她語氣好奇。

不是暫時冷戰嗎?陸常新心裏翻個白眼,但嘴上還是好風度地應了:“我可以看嘴型。”

“你會讀唇語?”

“會一點。”

“哇……那他們在說什麼?”

“食物。”

“咦?哦,是說甜筒嗎?那家甜品站的甜筒確實好吃,我最喜歡香草味的。”

陸常新頓了頓,轉頭看向她。

“……你似乎不怕血族。”

胡妙的關注點還停留在甜筒上,隨口應道:“嗯?哦,不怕啊,現在大家不都在說嘛,‘血族和人類和平相處’什麼的。”

……不得不說,她的天真超乎他的想象。

他忽然起了些惡意,道:“丁言是我的同族。”

胡妙一愣,隨即明白過來:“丁店長也是血族?”

她表情雖然驚訝,但驚訝之中並未包含警戒或憂懼。

沒有一絲負麵情緒。

陸常新細細品味著這個事實,單手撐著長椅,望著她:“用‘人類’‘血族’和‘食物’造句,你會怎麼造?”

胡妙變了臉色:“丁店長想吸小良的血?”

陸常新笑起來,有點揶揄,有點惡意:“有什麼不對嗎?如果他們真的在一起,這是肯定的吧。”

胡妙本來已經站起來了,聽到這話愣了愣,又緩緩坐下。

陸常新凝視她:“人類對血族,究竟怎麼想的?”

他確實感到奇怪,他會和人類的女孩子調情,但他絕不會想要真正和她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共度一生。他很不能理解那些想要和人類締結終身伴侶關係的同族。同樣,他也無法理解那些愛上血族的人類。

但是,現在看起來,似乎溫小良已經完全沉迷於“丁言”這個血族了。

無視種族,無視差距……這就是“愛情”嗎?

栗發的血族坐在金屬長椅上,有些入神地望著甜品站前的那對準情侶。

他看到溫小良劃破了手指,而丁言將她的手指含進了唇裏……帶血的手指……

血……

真血!

渙散的注意力頓時全部回籠,陸常新霍地站了起來,準備隨時衝過去接住作死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