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烈烈的愛情, 生死相依, 倘若不能一起活下去, 寧可相擁著沉入海底……那樣激昂澎湃的感情, 是未經世事者專有的福利。
在那輛黑色轎車裏, 雨水敲打著玻璃窗的時候, 不隻丁言在輾轉煎熬, 溫小良同樣也在反複拷問自己,她究竟該怎麼做才好。
她活了很多年,扮演了各式各樣的女配, “被愛”的經曆豐富,“假裝深愛”的經驗也不少。如果她願意,她可以讓一個男人覺得他就是她的全世界, 體會到什麼叫情深不悔生死相隨……但丁言現在要的顯然不是那種東西。
他說不要她的補償。他想要什麼, 她很清楚。
這次是認真的。如果她不愛他,寧可說出刀鋒般的實話, 也不能繼續傾吐甜蜜的謊言。
她不愛他嗎?沒有一點點的動心嗎?
怎麼可能。
如果從來不曾心動, 就不會舍不得離開奧丁了。
不知從何時起, 她忘了自己的初衷。要不是人工智能提醒她任務已經完成, 她隨時可以離開奧丁……她都已經忘了這回事, 忘了她留在奧丁, 是為了防止胡妙做出蠢事,也是為了等丁言提出他想要的“補償”。
現在胡妙的事已經徹底解決,丁言也說不要她的補償, 但卻有另一股力量將她束縛在這裏。
非要割斷一切離開, 也不是做不到,但想到之後再見不到他,就會非常失落;反過來,試著想象留在奧丁,繼續這些天的時光,天天都能看到他……就會歡欣愉悅。
如果這也算是愛,那是不是太稀薄了?這樣稀薄的感情……根本無法令他滿足吧?
問題不止這一處,當當那邊也同樣讓人憂慮。上次他發現丁言是他生父的時候,話裏話外完全沒有想要接受這個父親的意思,反倒是巴不得丁言從他們母子的生命裏消失……她要是真和丁言在一起,那孩子大概要傷心好一陣。
溫小良想了很多,猶豫了很久,從擋風玻璃裏悄悄地看了丁言許多次。他的眼神真是讓人忍不住想要憐惜……
她想她大概骨子裏有點大女人。無論教師還是母親,擔任的都是照顧人的角色,倘若有人對她示弱,掌心向上地向她伸出手尋求幫助,她就會忍不住給予回應。
如果丁言沒有流露出那種軟弱的神情,她一定不會這麼快就下定決心。
歉疚也好,憐惜也好,喜愛也好……總之她現在是真的放不下他。
愛情太稀薄,那就讓時光濃鬱它,今後的每一天,他們共同做過的每一件事,都會成為他們之間的紐帶。
試著和他走下去。
溫小良下了決心,要對他的感情作出回應。本想直接告訴他的,但她才起了個頭,他就打斷了她。
她有點驚訝,有點不解,看著他,看著那隱隱抗拒的表情……忽然就明白了他在想什麼。
他以為她要老調重彈,繼續強調她對他的歉疚之情?不是那樣的,現在她要說的是一件嶄新的事。
但他的眼睛裏寫滿了抗拒,他拒絕傾聽。
……好吧,既然你不願意直接聽我說,我就用另一種方式告訴你。
記得他的車裏有一張CD……對了,是這張。
她將CD放進播放器裏,樂聲流瀉出來。她很欣賞這首曲子,小提琴奏出的旋律憂鬱低徊,但因為有了風笛這樣明快的存在,使得曲風哀而不傷,甚至透出一絲希望,似初春的原野,積雪正在融化。
這首曲子裏小提琴和風笛的關係,恰符合她眼下對丁言的感情。對他的歉疚,是主旋律,無法回避;對他的愛情,是伴奏,潛滋暗長。
“聽明白了嗎?”她凝視著他。
她將她的心情講給他聽,然後將選擇權交給他。
他能接受這樣的感情嗎?能接受這樣稀薄的愛情嗎?
“嗯。”他說。
她心頭一鬆,笑容不自覺地浮上來,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如此緊張……從將那張CD放進播放器開始,她就緊緊地繃著身體,直到此時才鬆懈下來。
不知道在他眼裏,她剛才是什麼樣子……她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他。
丁言麵向擋風玻璃,視線不知道落在哪裏。
……咦?
這展開是不是哪裏不對?一句“嗯”後你就移開了眼……難道接下來不該是互訴衷腸互表真心共同展望美好未來,說到情深處,吻一下什麼的也是可以的……
……難道他是在害羞?
溫小良眯起眼,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丁言,再三打量……終於確定了。
他根本,沒明白……
別說“會不會接受這樣稀薄的愛情”什麼的了……他連她為什麼給他放這首曲子都沒弄懂。
心情萬分複雜。究竟是她太含蓄,還是他太遲鈍……